好大好深爽
好大好深爽
你站在水库大坝上往下看的时候，心里会不会“咯噔”一下？那种感觉，说不清是害怕，还是过瘾。眼前那一片水，蓝得发沉，静得吓人，一眼望不到边，也探不到底。风贴着水面刮过来，带着一股潮湿的、凉丝丝的土腥气，直往你骨头缝里钻。这时候，你脑子里大概会冒出叁个字——好、大、啊。
光是大，还不足以让人愣神。关键是那种深。你知道它深，看不见底，就觉得那水里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。扔块石头下去，“咕咚”一声闷响，要过老半天，那圈涟漪才慢悠悠荡开，消失。这不像山涧小溪，叮叮咚咚，一眼看到底下的鹅卵石。水库的深，是沉默的，是包容的，也是威严的。它把上游来的水，不管是清澈的溪流还是浑浊的雨水，全都无声地吞进去，沉淀下来，最后给你看这一汪平静的碧蓝。这种沉淀的力量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。
我老家村口就有这么一座水库。小时候觉得它大得没边，是整个世界的神秘中心。夏天晌午，大人不许我们靠近，我们就偷摸着溜到泄洪渠下游的浅滩，把脚丫子泡在刚从水库闸门底下流出来的水里。哎哟，那个透心凉！那股子凉意，不是冰棍那种扎人的冷，而是从脚底板“嗖”一下窜到天灵盖的、清冽冽的爽快。浑身的热气、烦躁，好像一瞬间都被那水流给带走了。那感觉，就叫一个“爽”！
后来去的地方多了，见过大海的辽阔，也见过湖泊的秀丽，可总觉得，都比不上水库带来的那种独特的“爽”感。大海的爽，是自由的，带着咸腥的野性；水库的爽，却像是闷热午后的一场透雨，是那种解决根本问题的、从内到外的畅快。你想想，一个地方，有了这么一座水库，农田灌溉不愁了，夏天防洪安心了，连空气都润泽了几分。这种“爽”，是扎扎实实落在日子里的。
前些年回去，发现水库边修起了平整的步道，成了人们散步的好去处。黄昏时分，很多人沿着水边慢慢走。有老人背着手，有年轻夫妻推着婴儿车，谁也不大声说话，就那么走着，看着那片沉沉的水面。夕阳把水染成金红，又褪成绛紫，最后融入一片青灰的暮色里。这时候的水库，收起了白天的明朗，显得更幽深了。它就在那里，不言不语，却好像把一天的喧嚣、疲惫，都静静地吸纳了进去。
我突然觉得，人对“大”和“深”的东西，天生有种敬畏，也有种向往。我们盖高楼，想站得更高，看得更远；我们钻研学问，探索科技，想触及更深层的奥秘。这种追求，或许就源于最早站在水边，望着深不见底的潭水时，心里那份最初的悸动。我们渴望那种被宏大包围的感觉，也渴望那种触及根源的透彻。
所以，下次你若路过一片水库，不妨停下来看看。别光用眼睛看，试着感觉一下。感觉那扑面而来的、带着水汽的风，感觉脚下土地因为深处蓄积着巨量水体而传来的隐隐的震动，感觉自己的渺小，也感觉这份渺小被这片深沉稳稳托住的安全。那份由“大”和“深”带来的，直达肺腑的“爽”，或许会让你对眼前这片看似平静的水，产生点不一样的念头。它不只是水，它是一方水土的脉搏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故事，也是我们心里，对扎实与深厚那份不变的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