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长夫人翘臂迎巨龙市
市长夫人翘臂迎巨龙市
老陈推着煎饼车路过市政广场的时候，太阳刚爬过钟楼的尖顶。他眯着眼往那头巨大的雕塑基座瞅了瞅，嘴里“嚯”了一声。那儿平时光溜溜的灰色水泥墩子上，不知啥时候给裹上了一层红绸子，鼓鼓囊囊的，风一吹，露出底下青铜冷硬的一角。几个工人在旁边架着梯子忙活，领头的是个穿米白套装的女人，头发挽得一丝不苟，正仰着头，手臂抬得老高，对着那红绸子比划方向。
“左边！再往左边挪叁公分……对，就那儿，停！”那声音清亮亮的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儿。老陈认得她，电视里常看见，陪市长出席活动，总是微笑着站在侧后方半步的位置。可眼前这位，袖子挽到小臂，鼻尖上沾了点儿灰，指挥起来那股子利落劲，跟电视里那个温婉的影子像是两个人。
旁边买煎饼的熟客凑过来，顺着老陈的目光看，“那是市长夫人吧？这是在忙活啥呢？”老陈翻着面饼，刷上酱：“还能是啥，‘巨龙市’新地标呗。说是请了大师设计的，一条龙盘着柱子往上腾，可气派了。今儿个揭幕。”客人笑了：“这名字起的，咱这内陆平原城市，跟‘龙’攀什么亲戚。”老陈没接话，只看着那边。市长夫人的手臂还举着，稳稳地指向红绸的中心点，那姿势，不像是指挥，倒像是……像是在迎接什么东西从那红绸后面破出来似的。
这“巨龙市”的名号，小半年了，可算是把全城百姓的耳朵都磨出了茧子。先是城东那片老厂区突然全拆了，围挡立起来，里头整天哐当哐当响。然后报纸上、本地新闻里，这词儿就冒了头，说咱们这儿要打造一个全新的“城市名片”，搞“文化赋能”，推动“区域振兴”。词儿都挺大，老百姓听得云里雾里，就知道房价好像悄悄动了动，街上的生面孔多了些。
老陈心里琢磨着“城市名片”这几个字，手上没停。这名片光有个响亮名字不行，总得有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吧？他想起早些年，城里也搞过什么“风筝之都”、“红枣之乡”的名头，热闹一阵，风过了，也就剩个话把儿。这回这“龙”，阵仗可真不一样。
揭幕仪式快开始了，广场上人渐渐多起来。市长也到了，穿着挺括的西装，站在临时搭的小台子上讲话，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得老远，讲的还是那些“腾飞”、“机遇”。市长夫人却退到了雕塑的侧面，微微仰着头，看着那块红绸。她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又轻轻抬了起来，不是指挥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姿态，指尖微微上翘，迎着光。
就在红绸哗啦落下的那一刻，太阳正好升到某个角度，金灿灿的光猛地打在青铜巨龙张开的爪牙和飞扬的鳞片上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人群发出一阵惊呼。老陈用手遮着光，眯眼看去。那龙确实威风，昂首向天，可不知怎的，他觉得那龙头的方向，好像微微偏着，顺着市长夫人手臂那轻轻一抬的指向，目光像是越过了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，投向了更远些的地方——那边是刚通了高铁的新区，是正在平地的科技园，也是老陈家那等着拆迁消息的老房子。
红绸堆在基座下，像一团燃烧过的火。市长在台上继续说着对于“区域振兴”的蓝图。市长夫人放下了手臂，轻轻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，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得体的、温婉的微笑，走到市长身边。好像刚才那个挽着袖子、翘臂指挥、凝神仰望的女人，只是太阳底下的一道晃影。
老陈的煎饼摊前又来了客人。他低下头，熟练地摊面、打蛋、撒葱花。青铜巨龙在阳光下闪着光，成了一个崭新的背景。这“巨龙市”能不能真飞起来，他不知道。但他晓得，往后的日子，在这龙影子底下，他的煎饼车还得准时出摊，酱料的味道不能变。而那位夫人抬手迎龙的姿态，和那龙偏头远望的眼神，倒像是个挺有意思的开头，让人心里头，忍不住琢磨点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