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长没带小罩子
班长没带小罩子
这事儿得从上周叁的体育课说起。那天太阳毒得很，操场上跟下了火似的。我们班正练着接力跑，轮到班长陈浩那棒的时候，他刚冲出去没几步，脚下不知踩着了什么，整个人猛地一趔趄。我们眼看着他把手往胸前一按，脸色“唰”地就变了。
后来才知道，他校服衬衫口袋里一直揣着个东西，这一摔给甩出去了。几个眼尖的同学围过去，地上躺着个淡蓝色的小塑料罩子，在阳光下反着光。场面一下子静了，大家都愣愣地看着那玩意儿，又看看班长。陈浩平时多稳重的一个人啊，学习好，做事周全，这会儿耳朵根红得能滴血，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塞回口袋，半天没憋出一句话。
你问那小罩子是啥？是班长眼镜的镜头盖。他新配了副挺贵的眼镜，镜片上镀了层防蓝光的膜，平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，不用的时候非得拿那个专用的小盖子罩上。用他的话说，这叫“设备养护”，得隔绝灰尘和意外刮擦。可就为这么个小东西，那天之后，班长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了。
往常下课，他总是第一个站起来擦黑板，或者组织大家讨论问题。那件事之后，他蔫了不少，总是一个人坐着，时不时摸一下口袋，确认那硬硬的小盖子还在。有次我找他商量班会的事儿，他听着听着就走神了，眼神飘向窗外，忽然没头没尾地嘀咕了一句：“你说，人是不是有时候，太在意保护一样东西，反而把自己给困住了？”
我起初没明白。直到周五的数学课，老师让班长到黑板上解一道挺难的几何题。那是他的强项，往常他肯定叁步并两步就上去了。可那天，他站起来，手又习惯性地往胸口口袋那儿探了探，动作顿了顿，竟然说：“老师，我……我还没想好，让别的同学试试吧。”全班都傻眼了。这可不是陈浩的风格。
放学后，我值日，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，手里捏着那个淡蓝色的镜头盖，对着它发呆。我走过去坐下，他没抬头，自顾自地说开了：“挺可笑的吧？我以前总觉得，把镜片保护得崭新，看得就能更清楚。可这几天，我老担心它丢了，擦了，上课也在想，跑步也在想。结果呢？该看清的题目，该接上的接力棒，全耽误了。”
他这话，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这不只是说眼镜，好像是在说别的什么。我们这年纪，谁没点特别在意、小心“罩”着的东西呢？可能是某次考试的分数，可能是生怕出错的任务，也可能是一个不想被人知道的短处。我们花好多心思给它造个“罩子”，以为这样安全，却没想到，这份过度的小心，本身就成了最大的遮挡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”我问他。
陈浩没直接回答。他拿起那个小盖子，轻轻放在了课桌一角。接着，他摘下眼镜，用衣角擦了擦镜片，然后，直接戴上了。没再用那个盖子。“试试看吧，”他笑了笑，笑容里有点不确定，但眼神比刚才亮了些，“镜片嘛，造出来就是用的。刮一点痕，沾一点灰，说不定看东西还更实在点儿。”
下周的篮球赛，班长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，跑动，抢断，喊得喉咙嘶哑。汗水糊了他的眼镜，他随手摘下来在背心上抹一把，又扣回脸上。那个淡蓝色的小罩子，听说被他收进了书包最里层，没再天天揣在胸口的口袋里。
我忽然觉得，我们或许都该有个“摘掉盖子”的时刻。保护固然重要，但比保护更重要的，是让东西——或者说，让我们自己——去履行它本该有的职责。镜片是用来看清世界的，不是用来被完美地保存的。总有些风雨和灰尘，是躲不掉的，也正是这些，让我们确认自己真切地“在场”。班长那天没带小罩子，摔了一跤，却好像把我们都轻轻摔醒了一点。那之后，他看黑板、看球场、看人的眼神，似乎都更专注，也更自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