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媒厂碍我的妹妹
传媒厂碍我的妹妹
我妹,小我六岁,今年刚上大学。录取通知书到的那个下午,她拍了个短视频,背景音乐是那种特别欢快的流行曲,配文就叁个字母:厂碍!我妈凑过来看,推了推老花镜:“这厂碍是啥?你们学校简称?”我妹嘴角一翘,没解释,手指飞快地又点了发布。
打那以后,她的生活好像就装进了一个叫“传媒厂碍”的玻璃瓶里,我能看见,却总觉得隔着一层。厂碍,是她学校传媒学院的缩写,也成了她挂在嘴边的“暗号”。以前回家,书包一扔就瘫在沙发上喊饿。现在回来,第一件事是举着手机满屋子找光线,拍书桌一角摆着的咖啡和课本,嘴里念念有词:“今日自习室氛围打卡……”我妈给她削的水果,得先经过她手机的“审视”,调个滤镜,加上“妈妈牌爱心水果”的标签,才能进嘴。家里吃饭,动筷子前总有个固定流程——手机先吃。我爸举着筷子悬在半空,无奈地笑着摇头。
变化是悄无声息发生的。她的言谈里,开始频繁冒出“人设”、“流量”、“垂直领域”这些词。跟我聊起校园生活,不再是具体的朋友名字或课堂趣事,而是“我们专业那个很会拍的学姐,粉丝快十万了”,或者“我在策划一个校园探店的主题,感觉数据能不错”。她眼睛亮晶晶的,那光里有一种我以前没见过的、属于成年世界的热切和计算。
有一次,我帮她整理旧物,翻出一本她高中时的随笔本。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满了对文学的痴迷,还有对未来的模糊憧憬——“想写出打动人心的故事”。我拿着本子问她,现在还写吗?她正低头剪着视频,头也没抬:“写啊,不过现在是给短视频写脚本,十五秒要有一个反转,开头黄金叁秒必须抓人。哥,你说‘震撼!全校都在找的这个宝藏女孩竟然……’这个标题怎么样?”我张了张嘴,那句“和以前一样吗”终究没问出口。那个本子,后来不知被她收去了哪里。
她越来越熟练地经营着自己的“名片”。朋友圈九宫格精致得像杂志内页,定位总是在咖啡馆、美术馆或校园地标。可周末回家,我却常看见她顶着黑眼圈,抱着电脑一坐就是半天,剪片子、分析后台数据。问她累不累,她总是摆摆手:“这叫内容产出,我们专业的日常。得保持更新频率,不然算法就不推你了。”快乐吗?好像也有。当一条视频点赞过千时,她会兴奋地拿着手机给我们看,那种成就感是真的。但我总觉得,那快乐像烟花,炸开一下,很快就被下一轮“数据焦虑”的夜空吞没。
有次深夜,我起来喝水,看见她房间门缝还透着光。轻轻推开门,她没在剪视频,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,侧脸在屏幕微光里显得有点疲惫。我走进去,她回过头,忽然没头没尾地说:“哥,有时候我觉得,我好像活在‘传媒厂碍’这个账号里,比活在真实的我里时间还长。”房间里很安静,只有主机低低的嗡鸣。那一刻,玻璃瓶里的她,似乎轻轻敲了敲瓶壁。
我没说那些大道理。只是走过去,像她小时候那样,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。“下次拍视频,试试把妈妈絮叨让你穿秋裤的原声收进去,保证真实。”她愣了一下,然后噗嗤笑出来,推了我一把:“那也太‘塌房’了!”但笑过之后,她眼神动了动,好像真的在考虑这个“不完美”的选题。
我知道,“传媒厂碍”是她的专业,是她正在奋力游向的彼岸,是她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。它塑造她,给她翅膀,也可能在某些时刻,成为一层薄薄的茧。我能做的,或许不是评判对错,而是在她每次回家时,准备一桌不急着让手机先吃的热菜,在她偶尔放下手机发呆时,记得那个曾经爱写随笔的小姑娘。让她知道,玻璃瓶外,有一盏灯,光虽然不炫目,但一直为她亮着,那光里,她可以只是她自己,我的妹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