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观看
久久观看
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？就是盯着一样东西看，看得久了，它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。不是东西变了，是你“看”它的方式，悄没声儿地溜了个弯。
我小时候住外婆家，堂屋墙上挂着一幅印刷的山水画。画是常见的样式，远山淡淡，近水悠悠，中间有座小亭子。起初我压根没注意它，它就那么静静地挂着，像个背景。可有一年夏天，我生了一场病，在床上躺了好几天。百无聊赖的时候，眼睛就只能在天花板和四面墙上打转。转来转去，最后就落在了那幅画上。
第一天，我只觉得那亭子画得真小，小得像一粒芝麻。第二天，我开始琢磨，那亭子里会不会有人？如果有人，他在看什么呢？第叁天，我的目光顺着画里的水流走，忽然觉得那水好像在动，虽然印刷的墨色明明是一成不变的。等到病好了，我再走过堂屋，总觉得那幅画和我之间，多了一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它不再只是一张纸，它好像装进了一点我那几天发呆的时光。
这大概就是“久久观看”的魔力吧。它不是匆匆一瞥，不是为了获取信息，更像是一种温和的“浸泡”。眼睛成了触角，慢慢地、反复地抚摸同一个对象。这个过程里，你会先丢掉那些先入为主的标签——比如“这只是一幅普通的印刷画”——然后，一些被忽略的细节，才会像退潮后的石子，一颗一颗露出来。
当熟悉变得陌生
我们太习惯“知道”了。知道那是茶杯，用来喝水；知道那是棵树，长在那里；知道那个人，是邻居老王。一旦“知道”，观看就往往停止了。我们满足于这个标签，不再投入真正的注视。
可你要是肯花上十分钟，就盯着手边那个茶杯看呢？看它釉色流淌的不均匀处，看杯底那个烧制时留下的小小气孔，看光线在弧面上怎样缓缓移动。看着看着，这个你用了无数次的“茶杯”，会忽然变得有点陌生。它不再仅仅是“喝茶的工具”，它有了自己的历史——泥料如何被塑形，如何经历窑火，又如何辗转来到你的桌上。这种“陌生感”不是疏远，反而是一种新鲜的、带着温度的发现。
对人，或许也是一样。我们总以为熟悉身边最亲近的人，他们的样貌、习惯、口头禅。但有没有试过，在一个平常的午后，只是静静地、久久地看着对方呢？不是审视，不是寻找话题，就是单纯地看。看他眼角何时爬上了细纹，看她笑起来嘴角特定的弧度，看阳光怎样染亮他耳边的发丝。在这种专注的凝视下，那个熟悉的轮廓里，会浮现出许多被你日常忙碌所遮蔽的生动。你会看见时间走过的痕迹，也会看见那份恒常的陪伴，以一种更清晰的样貌呈现出来。
久久观看，需要一点耐心，一点近乎“无聊”的勇气。在这个眼球被各种闪亮信息碎片疯狂抢夺的时代，这种观看方式显得有点“笨”。它不追求效率，不产出即时的结论，它更像是一种心灵的散步，目的地不重要，重要的是“在场”，是让目光真正地栖息。
我后来离开外婆家很多年，那幅画也许早已不在了。但我总记得生病时看它的那些下午。世界被简化成一幅画，而一幅画又被我看成了一个世界。那种感觉，很静，也很满。现在的生活里，我有时会故意给自己制造这样的片刻。可能是盯着一片叶子在风里颤抖的节奏，也可能是看窗台上光影从明亮到昏黄的全过程。
每一次，当我不再“知道”，而是开始“观看”时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深吸了一口气，然后，显露出它们平日里藏起来的、更深一层的颜色和质地。这大概就是“凝视”带来的馈赠吧——它让你重新找回对平凡事物的惊奇，在熟视无睹的日常里，凿开一丝透光的缝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