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踪林13―14
仙踪林13―14
老陈把车停在路边，指着远处那片林子说：“就那儿了，再往里车可进不去。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墨绿的树冠连成一片，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湿润的光泽。这片被当地人叫做“仙踪林”的林子，地图上找不着正式名字，倒是在徒步圈子里悄悄传开了。我这次来，就是想找找传说中的那两棵编号十叁和十四的百年老树。
进林子没走几步，温度好像就降了下来。脚踩在积年的落叶上，软绵绵的，没什么声响。空气里有股子泥土和腐殖质混合的味道，说不上好闻，但挺提神。光线被层层迭迭的枝叶筛过，落到地上成了晃动的光斑。说实话，这地方和别的老林子乍看没啥区别，安静，潮湿，带着点儿与世隔绝的调调。
我掏出手机想对照下网上那些模模糊糊的路线图，信号格早就空了。得，这下真得靠感觉了。我记得有个帖子里提过，要找十叁号树，得先听见水声，不是哗啦啦那种，是细细的、像从石缝里渗出来的声音。我停下脚步，侧着耳朵听。风穿过树叶是沙沙声，偶尔有鸟叫，别的……等等，还真有。极细微的，咕噜咕噜的，像谁在远处含着水说话。
循着那水声，脚底下也没了路，得用手拨开那些横生的藤蔓。走了约莫二十分钟，眼前忽然敞亮了些。一片不大的空地中间，卧着块爬满青苔的巨石，水声就是从石头底下传出来的。而就在石头旁边，它就在那儿——一棵我从未见过那么粗壮的香樟。树干得叁四个人才能合抱，树皮深裂，像老人手背的筋络。我走近了看，树干朝东的一面，被人用刀小心地刻了个“十叁”，数字边上还绕着简单的云纹，年头久了，刻痕和树皮几乎长成了一体，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。
这大概就是那种所谓的“核心看点”吧。我靠着树干坐下来，摸出包里的水壶。林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网上那些来“打卡”的人，拍几张照片就走了，他们找到的也许只是个编号。可我坐在这儿，感觉到的却是别的东西。这棵树看过多少场雨，听过多少阵风？那些刻下数字的先人，他们当时又是怀着什么心情走进这片林子的呢？
找十四号树费了更大劲儿。有人说它在十叁号的西北方向，隔着一道小山涧。我翻过去的时候，裤腿都被溪水打湿了半截。太阳已经开始西斜，林子里光线暗得快。就在我琢磨着是不是该往回撤的时候，一抬头，看见了它。
它和十叁号不太一样。是棵老枫香，同样高大，但枝桠舒展得更开，像一把撑开的巨伞。最奇的是，它有一根巨大的枝桠，几乎横着长出去七八米，然后才向上翘起，那姿态，说不清是倔强还是从容。树身上果然也找到了刻痕——“十四”。这个数字刻得更高些，笔画也更潦草。
我站在两棵树之间，忽然有点明白了。它们离得不远不近，各自占着一片天地，根须在地下或许早已悄悄相连。百年的时光，对它们来说，可能就像我们经历的一个漫长的午后。人们给它们编号，探寻，赋予各种想象，但对树本身而言，这一切大概都无关紧要。它们只是存在着，生长着，默然注视着林间的光暗交替，四季轮回。
走出林子，回到车边，老陈正靠着车门抽烟。“找着了？”他问。我点点头，没多说什么。回头再看那片苍郁的仙踪林，它又恢复了最初那副平静莫测的模样。林深处的十叁和十四，它们的故事，或许本就无需外人来总结，那份安静的存在本身，就已经说尽了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