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和媳妇》4如如
《么公和媳妇》4如如
村东头的老么公,最近心里头总搁着件事。这事儿不大不小,偏偏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,咽不下去,也吐不出来。说起来,还和他家那个新进门的媳妇如如有关。
如如是去年秋收后嫁过来的,模样周正,手脚也勤快。可就是有一点,让么公这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,有点琢磨不透。这闺女太“静”了,静得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。她不怎么爱串门,也不像别的媳妇那样聚在一块叽叽喳喳,闲下来的时候,就爱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,手里要么是本书,要么就只是看着天边的云发呆。么公心里嘀咕,这城里来的姑娘,心思咋像井水似的,看着清亮,却望不见底呢?
这天午后,日头暖洋洋的。么公坐在堂屋门口抽着旱烟,眼睛却不时瞟向院子里的如如。她又在发呆了,这次手里没书,眼神空茫茫的,不知落在了哪里。么公忍不住了,磕了磕烟杆,像是随口一提:“如如啊,想家了吧?城里多热闹。”
如如回过神,笑了笑,那笑容很轻,像一阵风就能吹散。“么公,这儿也挺好,清静。”她的声音也轻轻的。
“清静是清静……”么公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他想问,你是不是有啥心事?是不是觉得咱这乡下日子憋闷?可这话太重,他怕问出口,反而生分了。这种微妙的、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感觉,让么公觉得,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代沟”吧。他不懂年轻人想啥,年轻人恐怕也觉得他这老头子古板。
事情的转机,来得有点意外。那天,么公的老寒腿犯了,疼得下不了地。儿子正好出门办事,家里就剩如如。么公本想着忍忍就过去,没想到如如一声不响地出了门,回来时手里提着几包草药。她也不多话,在厨房里鼓捣了半晌,端出一盆冒着热气的药汤来。
“么公,我奶奶以前也这样,用这草药熏蒸,能缓不少。您试试?”她说着,就蹲下身,帮么公卷起裤腿。动作不算熟练,甚至有些笨拙,但那小心翼翼的劲儿,和眼神里透出的关切,是做不了假的。
热气熏着小腿,一股暖意顺着经络往上爬。么公看着低头忙活的如如,心里那点嘀咕和隔阂,好像也被这热气熏软了,化了。他忽然有点明白了。这姑娘的“静”,不是冷淡,或许只是一种不同的生活脾性。她的关心,不挂在嘴上,却落在了实处。
自那以后,么公看如如的眼神不一样了。他还是不太懂她看的那些书,也不明白她为啥总爱看云。但他开始觉得,这没什么不好。家里多了一种安静的、让人心安的力量。如如呢,似乎也放松了些,偶尔会跟么公讲讲城里那些高楼,还有她小时候在奶奶家见过的田野。
有一天傍晚,如如忽然指着天边一片镶着金边的云说:“么公您看,那云像不像咱家粮囤的顶子?”么公眯着眼瞧了瞧,嘿,还真像!他咧开嘴笑了,露出稀疏的牙。这一刻,没什么代沟,也没什么琢磨不透。就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,看着同一片天,说着生活里最平常的发现。
么公后来才咂摸出味儿来。这人和人啊,相处贵在“包容”。别急着用自己的尺子去量别人,也别急着下判断。给彼此一点时间,一点空间,让那份善意和关心,用自己的方式慢慢流淌出来。就像地里的庄稼,你急吼吼地天天去拔苗看长没长,反而坏事;你该浇水浇水,该施肥施肥,时候到了,它自然就抽穗扬花,给你看最好的模样。
如今,么公还是喜欢坐在堂屋门口抽旱烟。如如呢,也还是常常安静地坐在院子里。但空气里流动的东西,不一样了。那是一种无需多言的融洽,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,枝叶也许各自伸展,根却悄悄地在泥土底下,触到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