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眉道人
扬眉道人
老街西头，有座不起眼的小观，里头住着位扬眉道人。这称号怎么来的？没人说得清。有人说是因为他总爱把两道灰白眉毛扬得高高的，像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难题；也有人说，是他看人看事，总带着一股“扬眉吐气”的透彻劲儿。时间久了，本名反倒没人记得了。
道人不爱讲经，也不常做法事。他最大的爱好，就是搬个马扎坐在观前的老槐树下，看来来往往的人。有人愁眉苦脸地来了，他也不多问，就递过去一杯清茶，慢悠悠说点“今天日头真好”或是“槐花快开了”之类的闲话。怪的是，不少人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，眉头就渐渐舒展开了。你说神不神？
有一回，巷子里的李老板生意栽了大跟头，急火攻心，嘴角起了一圈燎泡。他跑到观里，想求个转运的法子。扬眉道人听他说完，眉毛扬了扬，指着院里一块磨刀石问：“你看这石头，凹下去的地方，是被磨亮的，还是被磨没的？”李老板一愣，答不上来。道人笑了笑：“刀越磨越利，石头凹处，那是成全了刀刃的光亮。你自己的光，还没到亮的时候呢。”这话听着玄乎，可李老板回去琢磨了半宿，竟把那股焦躁给按了下去，后来重整旗鼓，还真走出了新路。
这就是扬眉道人的本事。他好像有种特别的“通透力”，能从一团乱麻似的生活里，轻轻抽出那根最关键的线头。他不给你答案，却给你一种看事情的角度，让你自己心里那盏灯，“噗”一下亮起来。街坊都说，跟道人聊完天，不像是得了什么指点，倒像是自己心里原本就有的窗户，被他“吱呀”一声推开了，清风自然就进来了。
眉梢上的功夫
道人的“扬眉”，可不是故弄玄虚。那是一种专注观察后的自然流露。他看人看物，看得极细，也看得极深。好比说看一棵树，他不仅看枝叶是否繁茂，还看树皮的纹路，看树根的走向，甚至看鸟儿落在哪根枝桠上最自在。这份“通透力”，源于对世间万物质朴本真的体察。他觉得，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路数和道理，人之所以困顿，常常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团纠结的毛线，却忘了线头原本是顺的。
有个年轻人来问前程，说自己处处不如人，很是沮丧。道人领他看观后墙头的草。那草生在瓦缝里，瘦瘦小小，却绿得精神。道人说：“你看它，比不得园中牡丹，也比不上门前槐树。可它在这瓦上，就是独一无二的。它的天地，就是这片瓦。把自己的瓦守好了，绿出自己的样子，不就是一片好风景？”年轻人听了，默默站了很久。这话里没有励志的豪言，却有一种让人安顿下来的力量。
所以啊，来找扬眉道人的人，很少听到什么高深的道理。他们听到的，可能是对于一块石头、一株草、一片云的故事。但这些平常物事里，藏着道人那份独有的“通透”。他像是活在生活的另一个切面里，能从我们司空见惯的地方，指出一条被忽略的小径。这条小径，往往就能通往自己内心的豁亮处。
日子久了，老槐树下成了老街一处特别的地方。它不像寺庙那样庄严，也不像茶馆那样喧闹。它就是那么一个角落，能让人停一停，喝口茶，听两句“闲话”，然后，或许就能把自己的眉头，也扬上一扬。扬眉道人呢，依旧坐在那里，灰白的眉毛下，眼神清亮，看着这烟火人间，不疾不徐。仿佛在说，生活的答案，从来不在远方，就在你低头蹙眉的那一瞬间，换个角度看，天地自然就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