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上被强
车上被强
这事儿发生的时候,天已经完全黑透了。末班公交车像个喘着粗气的铁盒子,晃晃悠悠地在城郊线上爬着。车里人不多,稀稀拉拉坐着几个晚归的。我找了个靠窗的单人座,把包抱在怀里,头靠着冰凉的玻璃,看着窗外那些飞速后退的、连成光带的街灯。累,骨头缝里都透着乏。加班到这个点,脑子里像灌了铅,只想着赶紧到家,倒在床上。
车又靠站,嗤一声气门响。上来个人,投币的声音很闷。我眼皮都没抬,直到感觉旁边的空位有人坐下,带进来一股子烟味和说不清的、有点发馊的气味。我下意识往窗边又缩了缩,留出更宽的空隙。车子重新启动,那嗡嗡的引擎声,还有规律的摇晃,像催眠曲。
可没一会儿,我就觉得不对劲了。旁边那人的腿,好像有意无意地,总往我这边蹭。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太敏感,或者只是车子晃动造成的。我悄悄把腿往里收了收,几乎要贴着车厢壁了。可那种触碰感,非但没消失,反而更明显、更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。不是偶然的,我一下子清醒了,后背的汗毛悄悄立了起来。
我僵着脖子,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下。是个男人,戴着顶鸭舌帽,帽檐压得很低,看不清脸。穿着件灰扑扑的夹克。他坐得倒是挺“端正”,可他的右腿,就那么斜着,紧紧挨着我的腿。隔着两层裤子,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极其不适的、固执的温度和压力。
心跳开始咚咚地撞着胸口。怎么办?喊出来?车上还有几个人,前排是对情侣,靠后门坐着个戴耳机的小伙子,司机在专心开车。我要是突然尖叫,他们会怎么反应?会觉得我大惊小怪吗?那男人会不会反咬一口,说我冤枉他?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,乱糟糟的,像一团缠死的毛线。嗓子眼发干,想出声,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。那种感觉,不是害怕,更像是一种被钉住的耻辱和无力。身体明明是我的,可在那一刻,我好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权,只能任由一种陌生的、恶心的侵略感蔓延。
我猛地吸了一口气,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手心。疼。这点疼让我找回了一点对自己身体的确认。不行,不能这么下去。这不是我的错,我凭什么要忍着?
我唰地一下转过头,直直地盯向他。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有这么大动作,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。我还是看不清他的眼睛,但能感觉到帽檐下的目光闪躲了。
“你,挤着我了。”我的声音出来,比我想象的要平静,甚至有点冷,但微微发颤。我没有用任何模棱两可的词,没有说“不好意思”或者“麻烦你”,我就直接点明了这个事实。车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几秒。前排的情侣回过头看了一眼,又转回去了。戴耳机的小伙子沉浸在音乐里。
那男人没吭声,但腿,慢慢地、不情不愿地挪了回去。他整个人也往另一边偏了偏。我没再看他,立刻站起身,抓着扶手,踉跄着走到车厢前部,离司机最近的那个位置站着。手心里全是冷汗,腿有点软。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,没说话。
我死死抓着冰凉的金属杆,盯着前方不断被车灯照亮又抛入黑暗的路面。刚才那几分钟,像一场无声的、黏腻的噩梦。那种被侵犯的恶心感,还附着在皮肤上,挥之不去。这不是什么电影里的情节,没有激烈的搏斗,没有呼救,甚至没有一句争吵。就是一种安静的、却让人浑身发冷的越界。它发生在这么一个公共又封闭的空间里,发生在周围有人的情况下,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后怕和窒息的。
我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些说法,什么“穿着要注意”、“晚上别一个人出门”,好像潜在的危险,总是能归咎于受害者自己的“不小心”。可我现在穿着最普通的衬衫长裤,我在回家的公共交通工具上,我什么都没做错。这种不请自来的身体接触,这种对个人边界的粗暴践踏,才是问题本身。
车子又靠站了。那个鸭舌帽男人站起身,低着头,很快地下了车,消失在站台昏暗的光线外。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,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,反而觉得更加憋闷。他走了,去下一个地方,而刚才发生的一切,除了在我这里留下了一团污糟的记忆和翻腾的恶心,仿佛什么都没留下。
我提前一站下了车。需要走一走,吹吹冷风。夜晚的空气吸进肺里,凉丝丝的,让我发胀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。街道很安静,偶尔有车驶过。我走着,心里那团堵着的东西,慢慢化开,变成一种很深的疲惫,和一种更清晰的认知。有些东西,你退一步,它就会进两步。你的沉默,有时候会被当成默许。划定界限,或许不需要吼叫,但一定需要那一声清晰的、及时的“不”。哪怕声音是抖的。
回到家,关上门,我把包里东西倒出来,又仔仔细细洗了手。水流哗哗的,冲了很久。我知道,有些东西,不是水能冲掉的。那个夜晚,那趟摇晃的车,那个模糊的侧影,还有那种如影随形的被侵犯感,大概会在我记忆里停留很久。它像一个不显眼的烙印,提醒着我,某些看似平常的瞬间里,可能藏着需要立刻绷紧的神经,和需要脱口而出的拒绝。保护自己,有时候,真的就是从那一刻的不沉默开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