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说只要爸爸不在家就可以
妈妈说只要爸爸不在家就可以
厨房里的水龙头好像没关紧,滴答,滴答,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被放得老大。墙上的钟指着七点半,往常这个时候,爸爸该坐在那张老沙发上看新闻联播,音量总是调得有点大。但现在,沙发上空荡荡的,只有一只我妈平时织毛衣用的靠垫。我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,手里还拿着锅铲:“作业写完了没?写完了……就看会儿电视吧。声音别太大就行。”
我“哦”了一声,心里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雀跃,像可乐里翻上来的气泡,滋滋地响。平时这个点,想摸遥控器?门儿都没有。爸爸的口头禅是“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”。可现在,这话的效力随着爸爸的出差,暂时失效了。我蹭到沙发边,拿起遥控器,感觉像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权杖。
电视屏幕亮起来,光映在脸上。我妈转身回厨房炒菜去了,油锅刺啦一声,盖过了电视里的热闹。我换着台,平时不能看的娱乐节目,正播到好笑的地方。我跟着笑了两声,又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门口。玄关那儿黑着,爸爸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那里。心里头那点轻松,不知怎么,慢慢沉下去一些。
饭菜上桌了,比平时丰富。我妈夹了块最大的排骨放我碗里:“多吃点,你爸不在,没人跟你抢。”我嚼着排骨,味道是好,可吃起来好像少了点什么。往常吃饭,爸爸总会问我点学校的事,或者讲讲他单位里的见闻,有时候我俩还会为点小事争几句,我妈就在边上笑着劝“吃饭呢,都少说两句”。现在,就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。这种突如其来的“自由”,像一件不太合身的新衣服,松是松了,可总觉得哪儿不得劲。
“妈,”我扒拉着饭粒,“爸这次去几天啊?”
“得四五天吧。”我妈喝了口汤,“怎么,才半天就想你爸啦?”
“才没有!”我立刻反驳,声音有点大,倒显得心虚似的。我只是……有点不习惯。这话我没说出口。
吃完饭,我妈破天荒没立刻催我去看书。她收拾着碗筷,说:“碗我来洗,你歇会儿。要是想玩会儿电脑……”她顿了顿,擦了擦手,“也行。别太久。”
这可是“特赦”啊!我几乎要跳起来。可跑到书房门口,手搭在门把上,我又停住了。书桌上,我爸常用的那个泡着浓茶的保温杯还放在老地方。我忽然想起上周末,我偷玩电脑游戏被他发现,他倒也没发火,就是皱着眉看了我很久,说:“我不在的时候,你更得学会管住自己。这叫‘自觉’。”
当时我低着头,心里不服,觉得就是被管着不痛快。可现在,管我的人不在眼前了,我站在这扇象征着“可以为所欲为”的门前,心里头那点叛逆的快乐,反而淡了。我好像有点明白他说的“自觉”是什么意思了。那不是做给别人看的,是当你自己一个人,面对选择的时候,心里那条线该怎么划。
我没开电脑,转身回了自己房间,拿出练习册。台灯的光暖暖地铺在纸上,笔尖沙沙响。外头客厅传来我妈打扫卫生的细微声响,混合着电视里隐约的戏曲声——那是她爱看的节目。这个夜晚,平静得有点异样。
快九点的时候,我妈轻轻推门进来,放了杯牛奶在我桌上。“还没睡啊?”她看了看我写的东西,语气有点惊讶,随即脸上露出一种很柔和的神情,“你爸要是知道,肯定高兴。”
我端起牛奶喝了一口,温的。我说:“妈,我好像……也没那么想看电视玩电脑。”
我妈在我床边坐下,拍了拍我被子:“你爸那人,就是嘴硬。他每次出差前,都偷偷跟我念叨,让我别给你太大压力,又说你其实挺懂事的,就是贪玩点儿。”她笑了笑,“他说啊,孩子总有一天,会自己找到那个‘分寸’的。”
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,很久没睡着。窗外的月光漏进来一点。我琢磨着“分寸”这个词。它不像“可以”或“不可以”那样黑白分明,它就在那一片灰色的、需要自己掂量的地带里。爸爸定下的规矩,像道路两边的护栏;而妈妈给的这次“可以”,像是暂时移开了护栏,让我自己试着在路上走一走。路还是那条路,走歪了走斜了,自己心里最先知道。
原来,真正的“可以”,背后连着的不是为所欲为,而是“我能够”为自己负责。妈妈那句“只要爸爸不在家就可以”,原来不是一句通关密语,而是一道选择题, quietly地摆在了我面前。
厨房的水龙头,不知什么时候被我妈拧紧了。夜很静,我听着自己均匀的呼吸,第一次觉得,这种安静,也挺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