拨出来我是你小 子
拨出来我是你小 子
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，紧接着是个压着嗓子的男声，没头没尾就来了这么一句：“拨出来我是你小 子。” 我愣了两秒，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，把认识的人筛了一遍。这声音陌生得很，腔调又怪，带着点说不清的混不吝。我“喂”了好几声，那边却只剩嘟嘟的忙音。
这事儿像根小刺，扎在心头不疼，但总让你觉着哪儿不对劲。晚上吃饭，我跟老婆顺嘴一提。她正夹菜呢，筷子停半空：“该不会是骗子吧？现在诈骗电话花样可多了。” 我点点头，又摇摇头。骗钱？可人家啥也没要啊。恶作剧？这手法也太老套了点。
过了几天，我都快把这事儿忘了。手机又响了，一看，是个陌生号码。接起来，竟然还是那个声音，还是那句话：“拨出来我是你小 子。” 这次我听真着了，那语气里，除了那股子蛮横，好像还藏着点……着急？我没急着挂，试着问了句：“你谁啊？打错了吧？” 对方沉默了几秒，啪，又给撂了。
这就有点意思了。我开始琢磨这几个字。“拨出来”，这是让我回拨？可号码每次都不一样。“我是你小 子”，这称呼透着股奇怪的亲昵和霸道，像老辈子人训小辈，又像江湖上那种拉关系的黑话。我甚至查了查，是不是什么新出的网络暗语，结果一无所获。
第叁次接到电话，是个下雨的傍晚。我正堵在回家的高架上，心情跟窗外的天气一样黏糊。电话来了，我索性按下录音键。那个声音第叁次响起，但这次，背景音里似乎有隐约的汽车鸣笛，还有模糊的市井叫卖声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对着话筒说：“哥们儿，你老这么一句话，我没法接啊。你到底想干嘛？”
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、像是松了口气的叹息。然后他说：“老地方，电话亭。等你。” 这次，是他先挂了电话。
老地方？哪个老地方？我在这城市生活了四十年，能称得上“老地方”的角落可太多了。童年的街角游戏厅，早就拆了；常去的那个面馆，去年也换了招牌。我靠在椅背上，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摇摆，像在帮我梳理纷乱的记忆。忽然，一个几乎褪色的画面蹦了出来——老街拐角，那个绿色的、破旧的公用电话亭。二十年前，我们那帮半大小子，常在那儿约架、约球，拿起听筒，开口就是：“是我，你小 子快点！” 那是专属我们那个年纪、那群人的“暗号”，代表着一种无需客套的铁哥们儿关系。
难道是他？阿鹏？我少年时最好的跟班，后来他家搬去南方，渐渐断了联系。听说他这些年混得不太如意。我心跳有点快，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几乎没联系过的老同学，拨了过去。绕了半天圈子，才问到阿鹏的消息。老同学叹口气：“他啊，前两年好像回来了，具体不清楚。不过听说……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了，时好时坏的，可能是年轻时打架落下的根。”
我方向盘一转，朝着老城区的方向开去。雨小了些，老街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陈旧。那个电话亭居然还在，玻璃污浊，贴着各种小广告。亭子里没人，地上有个被踩扁的烟盒。我站在那儿，看着这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旧物，心里有点发酸。我试着回拨了最近的那个陌生号码，提示是空号。
也许，阿鹏在某个清醒的瞬间，拼命想抓住过去的一点什么。他唯一牢牢记住的，可能就是当年我们之间那种毫无隔阂的招呼方式，和这个曾经承载了我们无数联络的“老地方”。他那句含混不清的“拨出来我是你小 子”，不是在威胁，也不是恶作剧，或许是一次笨拙的、穿越了二十年时光的辨认。他在试图对着记忆里的号码，说出一句只有我们才懂的“开门暗语”，期待着电话那头，能回他一句熟悉的：“是你小子啊！哪儿呢？我马上到！”
我站在渐渐沥沥的小雨里，看着那个沉默的电话亭。它像个被遗忘的坐标，标记着一段已经离线的情谊。我没有等到阿鹏，也许他不会再打来，也许他就在附近的某个角落，已经忘了自己拨出的电话。但我好像忽然听懂了他那句话里所有的焦急、辨认和渴望。那不是一个骚扰电话，那是一句来自遥远过去的、充满噪点的问候。在这个人人都有手机、沟通无比便捷的时代，我们却那么容易弄丢一个人。有些信号，微弱得如同风中的呓语，你需要调准心灵的频率，摒除那些猜疑和浮躁，才能听见那里面藏着的、最原始的呼唤。
我掏出手机，给几个久未联系的老朋友，发了条简单的信息：“嘿，是我。最近怎么样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