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虎喷水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6:36:04 来源:原创内容

白虎喷水

老张头蹲在村口那块磨盘大的青石上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眯眼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脊。“要变天喽。”他吐出个烟圈,慢悠悠地说。我们这群小年轻只当他又在讲古,那山叫白虎岭,光秃秃的,除了石头就是矮灌木,能变出什么天?可老张头接下来的话,却让我们都竖起了耳朵:“你们晓得这山为啥叫白虎岭不?老辈人传下来说,山里住着只白虎,不是真老虎,是山的气脉,聚成了形。它平常睡着,脊梁就是这山岭。可它要是醒了,打个喷嚏……”他顿了顿,烟杆往山那头虚虚一点,“那可不是刮风下雨,那是‘喷水’,地底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水,能从那山石头缝里,哗一下冲出来。”

这话听着玄乎,跟神话似的。可村里七八十岁的老人,提起“白虎喷水”,神色都严肃得很。他们说,不是年年有,也不是代代人能见着。大概得隔上好几十年,赶上特别闷热、特别干旱的年头,那“白虎”像是被燥得受不了了,才会来这么一回。没有电闪雷鸣的前奏,就是闷到极点的一个午后,山里头会传来一种低沉的、像是巨兽打呼噜的“隆隆”声,由远及近。接着,就在那看起来最干最硬、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上,会突然裂开几道口子,不是流出,是喷出白花花的水柱,那势头猛得,几里外都能看见水汽腾起来的白烟。

这描述太有画面感,以至于我后来读到一些对于“间歇泉”或者“地下河周期性暴涌”的地理资料时,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,还是“白虎喷水”。科学解释可能是岩层蓄水,压力达到临界点后的自然释放。但老乡们不认那些术语,他们就认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“白虎”。你说这是迷信?可他们能指着山崖上几处颜色不一样的岩壁,告诉你那就是往年“喷水”留下的水痕,位置、大小,和传说里喷发的年份居然大致对得上。这其中的“水文记忆”,靠的不是文字记录,而是代代相传的“地方性知识”,成了村民理解脚下这片土地的一种独特方式。

我后来特意去找过一次那些水痕。那是在一片近乎垂直的灰白色岩壁上,离地十来米的地方,有一大片深褐色、甚至有些发黑的湿润印记,形状真像一只巨兽张开大嘴呵出的气。周围的岩石被冲刷得异常光滑,与旁边粗糙的山体形成鲜明对比。伸手摸上去,即便在炎夏,也透着一股渗人的凉意,岩缝里还有细微的水汽渗出。站在这“痕迹”下面,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象,当年那股水柱以何等磅礴的力量从这里迸发出来。那不仅仅是一次自然奇观,更是这片土地在漫长岁月里,一次深沉的呼吸。

老张头说,他小时候赶上过一回尾巴。那时他也就十来岁,天旱得河床都裂了嘴。突然有一天,山里传来闷响,大人们都往白虎岭方向跑。他跟着爬到对面山坡,看见对面崖壁上,叁四股水龙喷涌而出,在阳光下闪着银光,轰隆隆的水声像打雷。那水喷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,才渐渐变小,最后变成哗哗的瀑布,又流了大半天。神奇的是,喷完水之后,那年剩下的日子,风调雨顺,干涸的泉眼又有了细流。村里人都说,是白虎把囤着的好水,分给了大家。

所以啊,在村里人看来,“白虎喷水”不是灾难,更像是一种仪式,一种土地与人的约定。它提醒着人们,自然的力量深不可测,你看那山岭沉默坚硬,底下却藏着奔流与生机。它也成了一种隐喻,当你觉得日子干涸得像要冒烟的时候,再坚持一下,或许转机就在那看似最坚硬的“绝壁”之后。那份对于“喷水”的记忆和传说,早已超越了事件本身,变成了凝聚村落认同的“集体记忆”,教人懂得敬畏,也学会期盼。

如今,老张头早已不在了,白虎岭也依旧沉默。年轻一代大多外出,知道这故事的人越来越少。但我有时还会想,在某个异常闷热的午后,山体深处会不会再次传来那低沉的“隆隆”声?那沉睡的“白虎”,是否还在守护着它与这片土地古老的、对于水的秘密契约?或许,它只是在等待下一个真正需要它“喷水”的时刻吧。想到这儿,再看那沉默的山岭,竟觉得它仿佛有了生命,正在安稳地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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