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丽萍凤凰山扫墓
何丽萍凤凰山扫墓
何丽萍起了个大早。天还蒙蒙亮，她就提着那个褪了色的竹篮出了门。篮子里装着几样东西：一把剪刀，一沓黄纸，叁支香，还有一小瓶白酒。她没叫车，就沿着那条走了几十年的老路，慢慢往凤凰山脚去。路边的早点摊刚支起来，油条的香味混在清晨湿润的空气里，她却没什么胃口。心里头沉甸甸的，像压着块石头。
凤凰山不高，但树木葱茏。这些年修了石阶，走起来比从前泥土路省力多了。可何丽萍的脚步，却一年比一年显得迟缓。她一边走，一边忍不住地想，老头子在的时候，最爱念叨的就是这山上的变化。哪年栽了新树，哪段路铺了石板，他比谁都清楚。这大概就是一种说不清的牵挂吧，人走了，魂好像还系在这山的一草一木上。
半山腰那片向阳的坡地，就是墓园所在。何丽萍找到那个熟悉的位置，墓碑上老伴的名字，被晨露洗得干干净净。她放下篮子，没有立刻动手打扫，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。山风吹过来，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，她忽然觉得，这风好像能把心里的话捎过去似的。
她蹲下身，开始用剪刀仔细修剪墓边冒出来的杂草。这些草啊，生命力真旺，才一年工夫，就又长得老高。她一边剪，一边像是自言自语：“你看你，就喜欢清静。我给你收拾利索点。”剪下来的草，她拢到一边，整整齐齐地堆着。这个简单的动作里，藏着一份无需言说的惦念。对她来说，这不仅仅是一次例行的祭扫，更像是一次沉默的交谈，一次隔着岁月的探望。
清理干净了，她才从篮子里拿出黄纸，一张一张，对折再对折，迭成元宝的形状。手指头不那么灵便了，迭得慢，但每一个边角都压得仔仔细细。迭好的元宝，在墓碑前垒成小小的一堆。她摸出火柴，“嚓”一声划着，橘黄的火苗跳起来，很快就把纸元宝舔着了。火光映着她的脸，皱纹在明明暗暗里显得更深了些。
“家里都挺好，”她看着腾起的青烟，慢慢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像是怕惊扰了谁，“闺女上个月调回市里工作了，离得近，能常回来。小外孙今年中考，用功着呢，就是贪玩手机……”她絮絮地说着，都是些最平常的家常。这些琐碎的话，年年都说，可总觉得说不完。那袅袅的青烟盘旋着升上去，仿佛真把这人间的消息，带到了另一个世界。
纸烧尽了，留下一堆温热的灰烬。何丽萍又点上叁支香，插在墓碑前的泥土里。淡淡的檀香味散开，和草木的气息融在一起。最后，她拧开那小瓶白酒，沿着墓碑的基座，缓缓地浇了一圈。酒液渗进泥土里，很快就不见了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并没有马上离开。而是在旁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。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，金灿灿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，在地上印出晃动的光斑。远处传来几声鸟叫，清脆得很。这场景，安宁得让人心里发空，又发胀。
她想起很多年前，也是春天，她和老头子带着闺女来凤凰山踏青。那时闺女还小，跑在前面，摔了一跤，哇哇大哭。老头子忙不迭地去扶，结果自己也差点绊倒，逗得何丽萍直笑。那些笑声，好像还在这山间回荡着，只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时光，听不真切了。
坐了很久，直到日头有些晒了，何丽萍才站起身。她拍了拍裤子上沾的草屑，又看了一眼墓碑，轻声说：“我回去了。明年再来看你。”
下山的路，似乎比上来时轻快了一点。竹篮空了，她的心，好像也倒出了一些东西，又装进了一些东西。走到山脚，回头望去，凤凰山郁郁葱葱，沉默地屹立在那里。她知道，这份年复一年的探望，早已成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。它连接着过去和现在，也让她在绵长的思念里，找到了往前走的那份平静和力量。山风依旧，岁月无声，有些牵挂，就这样一年一年地，续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