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妈的大黑迪克
他妈的大黑迪克
这标题够扎眼的吧?您先别急着皱眉头,也别往歪处想。我说的这“大黑迪克”,不是啥玩意儿,是咱厂里那台老古董冲压机。德国货,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来的,比咱车间大多数老师傅的工龄都长。
为啥叫这么个混名儿?您去听听它干活儿的动静就明白了。“咣当——嗤——”,一声巨响,跟发怒似的,接着是那口长长的、不情不愿的排气声,活像骂了句脏话。机身漆皮早掉得差不多了,裸露的钢铁是深沉的墨黑色,油污浸进去,泛着一种蛮横的光。它往那儿一蹲,就是整个车间的爷,脾气大,劲儿也大。
伺候它的老师傅老刘,是厂里的活化石。他常说:“这老伙计,认人。你软,它就更横;你得比它更横,但又得懂它哪儿痒痒哪儿疼。”老刘摸它,跟摸自家牲口似的。哪儿该浇油,哪儿螺丝松了得紧紧,全凭一双手和几十年处出来的交情。有回新来的技术员,拿着笔记本电脑想给它做诊断,插口都找不着,被老刘一句“别瞎捅咕”给噎了回去。
这机器是真难伺候。它一不高兴,要么闷声不响,死活不启动,急得你团团转;要么就猛地“哐当”一下,动静大得吓人,出来的件儿却偏偏精度极高,严丝合缝。你说神不神?它就像个有手艺的倔老头,你可以骂他脾气臭,但不得不服他活儿干得漂亮。咱们现在那些新式的、安静的、闪着数码屏的机器,快是快,可做某些特种件,就是没那股子“稳”和“准”的劲儿。
我有时候看着老刘对着它自言自语,骂骂咧咧,又小心翼翼。他说,这机器里头有“魂儿”。不是啥玄乎的东西,是几十年下来,无数个零件磨损又修复的痕迹,是温度、力度、时间磨合出的一种独特性子。这种工业质感,是流水线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新机器没有的。它们太听话,太标准,反而少了点人味儿,少了点那种需要你去“驯服”和“对话”的生气。
当然,厂里早有计划要淘汰它了。安全规范、能耗指标、生产效率,它哪条都不占优。每次一提这事儿,老刘就闷头抽烟,不吭声。我们也知道,它总有一天会停下,被拆解,当废铁卖掉。到那时,车间会安静很多,也少了许多提心吊胆的“咣当”声。
但想想,还真有点舍不得。它代表着一个时代,一种笨拙又扎实的干法。那身黑皮,那副臭脾气,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,已经成了车间记忆的一部分。也许,“他妈的大黑迪克”这个糙名儿,就是咱们这群糙汉子,对它最直接、也最带点敬佩的告别吧。它不需要被美化,它就是它,一台会骂街、难伺候、但曾立下汗马功劳的老机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