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代表趴下让我诵了30分
课代表趴下让我诵了30分
这事儿过去好些年了，现在想起来，嘴角还是忍不住要往上翘。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，但那种滋味，像藏在旧课本里的一枚枫叶书签，偶然翻到，脉络还是那么清晰。
那会儿我念初中，语文成绩嘛，不上不下，属于老师点名时目光会快速滑过去的那一类。最打怵的就是背课文，尤其是那种长长的文言文，之乎者也的，绕得人头疼。偏偏我们语文老师有个“绝招”——随机抽人，上讲台当着全班的面背诵。背不出来？那就站着听，直到下一个同学背完。这招可太狠了，每次语文课铃响前那几分钟，教室里都弥漫着一股悲壮的、临时抱佛脚的气息。
那次轮到《岳阳楼记》。我的天，那篇幅，那气势，我前一天晚上吭哧吭哧背到半夜，早上起来又忘了一半。心里那面鼓敲得震天响，就盼着老师千万别点我名。结果怕啥来啥，老师环视一圈，目光居然真的停在我这儿了。“你来试试吧。”我脑袋“嗡”地一声，脚像灌了铅，挪到讲台边，面对底下黑压压一片脑袋，还有老师那期待的眼神，开头两句还算顺溜，“庆历四年春，滕子京谪守巴陵郡……”再往后，完了，“越明年，政通人和，百废俱兴……”兴什么来着？卡壳了。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脸烧得厉害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就在这时候，我瞥见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语文课代表。她是个文静的女孩，扎着马尾，平时不太爱说话，但成绩拔尖。她忽然，非常轻微地，把原本摊开的语文书，往课桌下面挪了挪，然后，整个人几乎趴在了桌面上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亮晶晶的，看着我。接着，她用课本挡住下半张脸，嘴唇开始极其细微地、无声地一张一合。
她在给我提示口型！我瞬间福至心灵，盯着她的嘴唇，那细微的翕动像救命稻草。“百废俱兴……乃重修岳阳楼……”我跟着那无声的节奏，磕磕绊绊，居然接上了！老师可能觉得我是紧张忘了，点了点头，示意继续。
接下来的叁十分钟，成了我和她之间一场静默而惊险的“双簧”。她趴在桌上，假装在看书，实则在用最隐蔽的方式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帮我“诵”完这篇巨作。我则像个接收信号不太稳定的天线，紧紧捕捉她的唇语，结合自己残存的记忆，半背半猜地往下进行。有时候她怕我看不清，会稍稍放慢、夸张一点口型；有时候我领悟错了，她会焦急地微微摇头，再重复一遍。这过程里，我的“课堂专注度”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，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那几寸方圆的唇齿之间。
这真是一次奇特的“课堂合作”。没有声音，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传递；看似一个在受罚，另一个在旁观，实则我们俩被一条无形的线紧紧拴在了一起，共同对抗着讲台上的权威和那篇恼人的古文。她的帮助毫无保留，我的依赖也全然托付。那种在高压下的默契，那种属于少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“冒险”，让原本难熬的惩罚时间，变得……有点特别，甚至心跳加速。
当我终于吐出“微斯人，吾谁与归？”最后一个字时，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。老师似乎有点惊讶我真能背完，摆摆手让我回了座位。坐下时，我飞快地看了一眼课代表，她已经坐直了身子，脸颊有些微红，正若无其事地翻着书页，好像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叁十分钟从未发生。
后来，我语文成绩慢慢好了起来，背书也不再那么痛苦。但再没有哪次背诵，像那叁十分钟一样，让我如此全神贯注，如此……感激又忐忑。它不仅仅是一次“作弊”成功，更像是一个沉默的盟友，在我最窘迫的时候，用她自己的方式，给了我一个台阶，也给了我一小段并肩作战的回忆。
现在偶尔同学聚会提起，大家只记得我当时结结巴巴背了好久。我和她相视一笑，谁也没再提那个“趴下”的细节。有些瞬间，就像被时光单独裁剪下来，收在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相册里。它无关风月，却格外清澈，是那个年纪特有的、笨拙而又真诚的善意。那份善意，让一篇艰涩的古文，连同那个阳光漫洒的午后，都变得柔软而明亮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