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夜憧憬
暴雨夜憧憬
窗外的雨，像是谁把天捅了个窟窿，哗啦啦地往下倒。不是那种诗意的淅淅沥沥，是砸在防盗窗上“噼啪”作响，让人心里也跟着一紧一紧的。路灯的光晕在滂沱的雨幕里化开，成了一团团昏黄的、毛茸茸的球，世界好像就缩在这光晕里，之外全是汹涌的、未知的黑暗与喧嚣。
我关了屋里的灯，就坐在窗边的旧沙发里。黑暗让人更专注，耳朵里全是雨的合奏——远处闷雷滚过的低音，近处雨点击打万物的中音，还有下水道急促吞咽的汩汩声。这种时候，人反而容易静下来，思绪像水汽，丝丝缕缕地飘起来。我突然想起，好像很多重要的念头，都诞生在这种与世隔绝的暴雨时刻。它像一道天然的屏障，把日常的那些烦琐——没回的工作信息、明天的早会、该缴的账单——暂时都隔绝在外了。世界被简化成了“屋内”与“窗外”，而心，就在这简单的二元之间，获得了某种难得的自由。
这自由带来什么呢？带来一些毫无来由的，却异常清晰的“憧憬”。是的，憧憬。这词儿平时说着有点矫情，但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，它变得格外具体而真切。我憧憬的，不是什么宏大的蓝图。比方说，我忽然特别、特别想在一个干燥温暖的小屋里，听这样的雨。那屋子最好在山腰上，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，屋里烧着壁炉，或者只是暖黄色的地灯也行。我什么都不用做，就抱着一杯热茶，看着雨水如何洗净满山的树叶。这种想象毫无用处，不能带来任何实际收益，可它就在这雷雨声里，无比固执地冒了出来，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诱惑力。
又或者，憧憬一段毫无目的的旅程。不是旅游，就是单纯地“在路上”。雨刮器在车前窗左右摇摆，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，车里放着老歌，就我一个人，开向一个地图上随机选中的小地方。我知道这想法有点傻气，甚至带着点危险的浪漫，可暴雨夜仿佛给了这种“傻气”一张通行证。它让你觉得，那些被日常理性紧紧压住的念头，偶尔放出来透透气，也没什么大不了。生活的可能性，或许就藏在这些不切实际的憧憬里呢？
雨势好像小了一点，从倾盆变成了密集。轰隆的雷声也滚到了天边，变成含糊的嘟囔。我的思绪也从遥远的山间小屋和公路上，慢慢收了回来。憧憬这东西，妙就妙在它不一定需要实现。它更像心里的一盏小灯，在像今夜这样昏暗沉闷的时刻，啪嗒一声，自己就亮了。它照亮的不是脚下的路，而是心里某个被遗忘的、柔软的角落。让你记起，自己除了是那个应对各种事务的成年人，还是一个会对着一场暴雨想入非非的，活生生的人。
雨终于渐渐沥沥，快停了。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、泥土和植物被打湿后的清新气味，从窗缝里一丝丝钻进来，很好闻。远处传来隐约的、车辆驶过积水的哗啦声，世界似乎正准备从这场酣畅的睡眠中醒来，重新连接上秩序与白昼。我依然没开灯，在逐渐回归的寂静里，回味着刚才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。它们没有解决任何实际问题，明天太阳升起，该面对的依然要面对。
但好像，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。心里那片被暴雨冲刷过、又被憧憬悄悄熨过的地方，变得清爽而柔软，仿佛有了些许蓄满力量的湿润。这大概就是平凡生活里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，所能赠予的最好的礼物了吧。它用喧嚣制造宁静，用混乱催生清晰，用笼罩一切的黑暗，反而让你看见自己内心那点微弱却执拗的光亮。夜还深着，但我知道，雨快要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