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如影影
如如影影
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？走在傍晚的巷子里，路灯把你的影子拉得老长，一会儿在前，一会儿在后。你走得快，它也跟着慌慌张张；你停下，它便也蜷在你的脚边，一动不动。这影子，你说它不是你吧，它分明贴着你的轮廓；你说它是你吧，它又只是地上一个薄薄的、沉默的暗痕。
这影子，像极了我们生活里的好些东西。比如记忆。你使劲儿想抓住童年某个夏天的味道——也许是冰棍的甜，也许是晒烫的柏油马路气味——可等你真去琢磨，它却飘忽起来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，一个情绪的轮廓。它真实存在过，可如今，也只是你心里一道淡淡的影子了。
再往深里想，我们对自己，不也常有这种“如如影影”的困惑么？镜子里的那个人，是你；可心里头那个会胡思乱想、会害怕也会勇敢的，也是你。哪个更真呢？有时候，我们为了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，不知不觉就把心里那个本真的自己，给挤成了身后一道淡淡的影子。白天在人群里谈笑风生，热热闹闹的；可夜深人静时，那个沉默的影子才慢慢浮现，让你觉得，哦，原来我在这儿呢。
这影子，还不止在个人身上。咱们现在过日子，谁也离不开手机，离不开那个数字镜像的世界。我们在里头分享生活，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——美食、旅行、精致的片刻。那个线上的“我”，光鲜亮丽，永远带着滤镜。可关掉屏幕，手机暗下去，映出的，可能只是一张有些疲惫的脸。那个精心维护的数字镜像，不也是我们投射出去的一道影子么？它源于我们，却又不太像完整的我们。我们看着别人的影子，比较着自己的影子，有时候都快忘了，真实的生活是有温度、有重量，甚至是有毛边的。
说到这儿，我想起以前老房子的木窗。太阳好的时候，窗格的影子会斜斜地印在地上，随着日头慢慢移动、变形。那时候时间很慢，慢到你可以看着影子完成一场安静的旅行。现在呢？现在我们都太忙了，忙到没空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。我们追逐着一个个具体的目标，房子、车子、职位，这些当然重要，但它们会不会也成了我们追逐的“影子”？我们以为抓住了它们，就抓住了实在的幸福，可手心攥着的，有时却是一阵风。
所以我在想，或许该偶尔停一停。不是什么都不干了，而是像那个走在巷子里的人，忽然驻足，低下头，好好端详一下脚边那个安静的、属于自己的影子。去感受一下心里那个被忽略的、真实的自我觉知。问问自己，我此刻的快乐或烦恼，究竟来自哪里？是外面那个热闹的影子世界，还是里面这个需要被倾听的自己？
影子从不说话，但它一直都在。它提醒着光的方向，也印证着我们的存在。或许，当我们能坦然接受生命里这些“如如影影”的部分——接受记忆会模糊，接受线上线下的不同侧面，接受理想与现实的差距——我们反而能更踏实、更完整地站在光里。那时候，光与影交织成的，大概才是一幅不完美，却生动无比的人生画卷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