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哭着说不能再生
老师哭着说不能再生
办公室的灯,白惨惨的,照着李老师桌上那摞快比人高的作业本。她低着头,肩膀一耸一耸的,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。旁边的王老师递过去一张纸巾,轻轻叹了口气。李老师接过,没擦眼泪,只是攥在手心,揉成了一团。她抬起头,眼睛又红又肿,声音哑得厉害:“我真是不敢再生了……不是不想,是不能。”
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,听着让人心里发酸。李老师是我们年级里出了名的“孩子王”,对待学生就像对待自家孩子,耐心足,笑容暖。谁都以为,她这样喜欢孩子的人,家里该是热热闹闹的。可谁知道呢?
“老大今年刚上小学,光是每天辅导功课这一项,就能要了我半条命。”李老师说着,又吸了吸鼻子,“你们说,我白天在学校,对着五十多个孩子,讲道理,改作业,处理纠纷,嗓子说干了,脑筋转累了。晚上回家,还得立刻切换成‘妈妈’模式。可我这‘电量’啊,早就报警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眼神有点空,像是望着很远的地方。“有时候,看着老大天真无邪的脸,我也心动,想着要是再有个小的,家里多热闹。可这念头一冒出来,马上就被现实打回去。一想到产检排队、半夜喂奶、幼儿园报名这些‘流程’,我头皮都发麻。更别说,两个孩子的教育陪伴,那是双倍的‘精力成本’。我这点力气,供一个,已经得精打细算了。”
办公室里安静下来,只有空调嗡嗡的声响。大家都能理解她说的“精力成本”。这词儿,听起来有点算账的味道,可落到生活里,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。它不是你账户里明明白白的数字,是你每天早起的那股劲儿,是你耐心消耗的刻度表,是你深夜独处时那一点点恢复自我的时间。
“别人总说,你是老师,带过那么多孩子,经验丰富,带自己家的还不顺手?”李老师苦笑了一下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,“可正因为我是老师,我才更知道这里头的分量。一个孩子的成长,不是吃饱穿暖就行。你得花心思去懂他,得花时间去陪他,得用稳定的情绪去滋养他。这些,哪一样不是‘精力成本’?我白天把‘成本’透支给了学生,晚上留给自己孩子的,只剩下些残渣……”
她的话,让大家都沉默了。我们这行,心里都装着别人家的孩子,那份责任和牵挂,无形中会挤占对自己家人的空间。不是不爱,是那份爱,也需要有充沛的“能量”去支撑。当能量被过度摊薄,爱就会变得疲惫,甚至有些勉强。
“看着班上的孩子,哪个不可爱?可有时候,我也怕。”李老师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怕自己给不了更多。对我的学生是这样,对自己的孩子,更是这样。再生一个,我怕那份本就不多的‘精力储备’,会被彻底榨干。到时候,对老大不公平,对老二也不负责,我自己……可能也就垮了。”
她说“垮了”的时候,语气很轻,却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心里。这不是矫情,是许多职场妈妈,尤其是像我们这样职业特殊的女性,内心最真实的恐惧。我们被“为母则刚”架着,被“桃李满天下”期望着,可我们自己知道,那个叫做“精力”的水池,水位正在悄悄下降。
窗外,天色渐渐暗了,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。李老师平静了一些,把手里那团湿漉漉的纸巾扔进垃圾桶。她的决定,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不够“勇敢”,甚至有些“自私”。但我知道,这不是退缩。这是一种清醒的权衡,是在认清自身“精力成本”有限性之后,一种负责任的选择。她把有限的、饱满的陪伴,留给了已经到来的生命,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深沉的爱呢?
离开办公室时,李老师又回头看了眼那摞作业本,明天,她依然会带着笑容走进教室。只是那笑容背后,多了一份只有她自己才懂的重量。那声“不能再生”里,藏着一个老师、一个母亲,在时代和生活压力下,最诚实的脆弱,和最艰难的自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