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旧巷子里两百块钱的爱情,旧街两百元情缘
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闪了两下,像极了老陈每次提起这段往事时,眼角忽明忽暗的光。
那是2003年夏天,个旧的雨季来得特别早。十八岁的阿慧撑着破了洞的油纸伞,蹲在巷子深处的屋檐下躲雨。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在膝盖处磨出了毛边,她死死护着怀里那几本从旧书摊淘来的参考书——那是她准备复读的全部家当。
老陈的摩托车就是这时候溅着水花冲进巷子的。他刚在工地上结了这个月的工钱,崭新的两百块纸币还带着体温。看见浑身湿透的阿慧,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想都没想就刹住了车。“喂,去文化宫补习班是不是往这儿走?”他故意扯着嗓门问,其实这条路他每天都要跑叁趟。
两张皱巴巴的纸币
阿慧抬头看见个黑黝黝的傻小子,头发还在滴水,却把唯一那件军绿色雨衣递了过来。“穿上,”他把雨衣塞进她手里,顺势从裤兜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纸币,“顺路帮我个忙,这两百块交给我妹,她也在那儿补习。”没等阿慧反应过来,摩托车已经蹿出老远。
后来阿慧才知道,这个冒失鬼根本没有妹妹。那两百块钱,是他搬了整整一周水泥才挣来的。而他们相遇的那条巷子,后来拆得只剩半截墙根。
老陈现在开着两家建材店,手上还留着当年搬水泥磨出的老茧。有回喝酒他红着脸说,那天在巷子里看见阿慧护着书本的样子,突然就懂了什么叫“非得是她不可”。
阿慧到底没要那两百块。第二天她守在巷口等了四十分钟,非要原封不动还回去。老陈急得满头汗,最后憋出一句:“那……那你收下钱,我收下你请我吃顿饭,行不?”
他们在巷子对面的小吃店点了两碗豆花米线。阿慧加了好多辣子,老陈拼命喝酸梅汤。等结账时才发现,阿慧早偷偷把两百块塞回他书包里了。
这条个旧巷子里两百块钱的爱情,开始的姿势实在不算漂亮。但就像老陈常说的,感情这事啊,开头越狼狈的,往后记得越清楚。
如今他们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。偶尔开车经过那条即将消失的旧街,阿慧总会指给儿子看:“瞧见没,那儿原来有棵石榴树,你爸当年就是在那儿犯傻的。”
旧街两百元情缘早就不止这个数了。老陈给阿慧买的金项链能绕脖子两圈,可她还是戴着当年那根褪色的红绳。有回儿子翻相册,指着照片问为什么爸妈结婚照背景里有辆破摩托车。阿慧和老陈相视一笑,谁都没说那车当初在巷子里熄火了叁次。
雨季再来时,老陈会特意绕到旧街买豆花米线。老板娘早就换成了她女儿,味道其实不太一样了。但他还是坚持这是全个旧最好吃的,就像他坚持认为,十八岁在巷子里遇见的那个人,到现在还是最好的。
旧街改造前最后那个傍晚,他们牵着手去走了走。青石板路撬了一半,碎砖块堆在墙角。阿慧突然停下脚步,在原来长石榴树的位置站了很久。“要是那天你没停车……”她话说半截。老陈捏捏她的手:“这巷子又窄又破,可它把我渡到你跟前了。”
暮色渐浓,拆迁队在墙上画的“拆”字像个巨大的句号。但是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了——比如老陈钱包里那张泛黄的百元钞票,比如阿慧始终没改掉的下雨天往窗外张望的习惯。
个旧巷子里两百块钱的爱情变成了旧街两百元情缘,最后化作这座城市地图上某个消失的坐标。唯有每晚亮起的万家灯火知道,有条巷子曾经很认真地,把两个人渡到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