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土一级毛
户土一级毛
老话说,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这“户土”两个字,拆开来琢磨,挺有意思。“户”是家,是门第;“土”呢,就是脚下踩的这片地,实实在在,带着泥腥气。把这两个字并一块儿,说的就是咱每家每户扎根的那点地方,那点“根基”。
我老家在乡下,小时候常看爷爷侍弄屋后那半分菜园。哪块地该种茄子,哪块地宜点豆角,他门儿清。春天里,他抓一把土在手里,捻一捻,凑近闻闻,甚至搁点儿在舌尖尝尝——那神情,庄重得像在品鉴什么琼浆玉露。那时候我不懂,土有啥好尝的?爷爷眯着眼说:“这土啊,是有活气的。肥的、瘦的、板结的、松软的,味道都不一样。咱家的土,是‘一级毛’的土,养人。”
“一级毛”?这词儿新鲜,不是书上写的,是爷爷那辈人嘴里传下来的土话。我后来琢磨,大概是指这土地最本真、最鲜活、最“毛茸茸”的那个状态。它不是被水泥封死的,不是被化肥喂腻的,而是蓬松的,透着气的,藏着无数小生命,随时能冒出芽来的那种“活土”。这“一级”,不是等级,而是形容一种饱满的、初生般的生命力。
这种“户土”的滋养,是悄无声息的。它藏在清晨菜叶上的露水里,藏在傍晚灶膛飘出的柴火香里,藏在邻里间借一碗新米、还一捧鲜枣的人情往来里。它不教你大道理,却让你骨子里知道,秧苗要深扎根才不怕风,果子应季才甜,人不能离了根本。这大概就是一种最朴素的“滋养力”,它不张扬,却扎实,像那“一级毛”的土壤,默默供给着最原始的养分。
可这些年,事情好像有点变了。咱们的“户土”,物理上的那片地,可能还在。但精神上、生活里那种“毛茸茸”的、活泛的触感,是不是薄了点儿?我们住进了整齐划一的楼房,脚踩光滑的地砖,推开窗看不到自家的树,对门的邻居姓甚名谁可能也模糊。那种从特定泥土里生长出来的、带着家传温度的生活细节,被越来越标准化的东西替代了。我们离开具体的“户土”越来越远,有时候心里头,会不会觉得有点空落落,有点“不接地气”?
这倒不是说咱们要往回走。时代总得向前,便利和整洁当然是好事。但我总觉得,人心里头,得给自己留那么一块“自留地”,保持一点对“一级毛”状态的感知力。它可以是你阳台上的几个花盆,是你周末愿意去郊野踩踩的真实泥路,是你坚持做的某件老家带来的、看似“老土”的手艺,或者,仅仅是在忙碌中,还能停下来品一品食物本味的那份心思。
这就像养一盆好花,你不能光给它浇清水,偶尔也得添点有机的土,或者松松根,让它能喘气。我们的生活,乃至我们的心性,恐怕也需要时不时接点“地气”,触碰那种原始的、粗糙的、但充满生机的“滋养力”。让它提醒我们,从何处而来,内在的支点在哪里。
爷爷尝土的那个画面,我记了很多年。如今想来,他尝的哪里是土呢,他是在和那片土地对话,在确认一种联结。这种联结,或许就是我们对抗漂浮感的锚。咱们都该问问自己:我的“户土”在哪儿?我还能不能感受到,那份让生命茁壮的、“一级毛”的力量?这个问题,可能得用很长的时间,慢慢去找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