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北大炕全集小说
东北大炕全集小说
冬天说来就来,老北风一刮,窗户纸呼啦啦地响。这时候,外头天寒地冻,屋里要是没个热乎炕头,那日子可真就没法过了。你别说,这炕啊,在咱东北,可不光是块睡觉的板子,它暖和,它踏实,它装着好些个故事。
咱这故事,就从靠山屯的老张家说起。张家那铺大炕,少说也睡了叁代人。炕面是黄土掺着麻刀捶实的,抹得溜平,炕洞里烧着秸秆和硬柴火,热气顺着烟道慢慢爬,把一整铺炕烘得均匀。老爷子总爱盘腿坐在炕头,吧嗒着旱烟袋,烟雾混着热气,在低矮的房梁上绕啊绕。小孙子就在炕梢打滚,脸贴着炕席,能闻到一股阳光晒过的、混合着柴火气的独特味道。
这铺炕,见过喜事。老张娶媳妇那会儿,新娘子一身红,就是坐在这炕上,接受乡亲们的“闹”。花生、枣子、桂圆,撒了满炕,孩子们欢叫着抢,那红火劲儿,仿佛能把窗外的雪都融化了。新媳妇低眉顺眼地坐着,手摸着滚烫的炕席,心也跟着定了下来——这就是她往后要操持的家了。炕头的温度,似乎把陌生的隔阂都给化开了。
这铺炕,也见过难处。有一年收成不好,男人蹲在炕沿上闷头抽烟,女人借着油灯微弱的光,在炕上缝补旧衣裳。屋里静悄悄的,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窸窣声,和炕洞里柴火轻微的噼啪。谁也没说话,但脚底传来的那股恒定的温热,像是一种无言的支撑。再难,炕是热的,家就还没散,心里就还存着股暖和气儿,觉得日子总能过下去。
炕上摆着小饭桌,一家人的吃喝拉撒、喜怒哀乐,都围着它转。夏天放上一盘新摘的黄瓜、柿子,清凉爽口;冬天就是热腾腾的酸菜白肉锅子,汤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滚,蒸汽模糊了玻璃窗。孩子写作业,也在这炕桌上,腿伸进暖和的被窝里,写着写着就打起瞌睡。大人聊闲天、算收成、甚至拌嘴,也都在这一方天地里。这铺大炕,它不言不语,却把一家人的日子,牢牢地“焐”在了一起。
后来啊,孩子们长大了,像离巢的燕子,一个个飞出了山屯。他们住进了有暖气的楼房,睡上了柔软的席梦思。老爷子老太太还守着老屋,守着那铺炕。电话里,孩子问:“爸,妈,冬天冷不冷?要不来城里住吧?”老太太总是笑呵呵地说:“不冷,炕烧得可热乎了,比你们那暖气片舒服,从头到脚都舒坦。”他们舍不得的,或许不只是炕的温度。
去年老爷子走了,按照老规矩,是在这炕上走的,走得安详。老太太一个人,还是每天把炕烧得热热的。她说,炕热着,屋里就有生气,就好像人还没散。偶尔有老姐妹来串门,两个老太太就盘腿坐在炕上,抓把瓜子,聊聊过去,说说儿女。窗外雪花静静飘落,屋里炕热话暖,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。
这东北的大炕,你说它是什么?它是个睡觉的地方,是个吃饭的桌子,是个取暖的物件。可你再品品,它又远不止这些。它是日子的基石,是亲情的纽带,是记忆的温床。一代人在这头出生,一代人在这头老去,悲欢离合,柴米油盐,都像那炕烟一样,丝丝缕缕地渗进它的每一寸肌理。它不华丽,甚至有些粗粝,但它承载的生活分量,却是实实在在的。只要这炕还热着,这屋里的人情味儿,就断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