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大又黑又粗齿齿齿齿齿齿齿
又大又黑又粗的那条老电线
我家后头巷子转角,总盘着那么一条东西。说它是条“龙”吧,不太像,硬邦邦的;说它是根“绳子”吧,又实在小瞧了它。反正,打从我记事起,它就趴在那儿了——又大又黑又粗,毫不客气地从这家墙头爬到那家屋檐,再一头扎进不知道谁家的窗户里。
那电线是真够瞧的。外头的胶皮,早被风雨和日头折腾得没了脾气,黑得发乌,还裂开好些口子,露出里头黄不黄、白不白的絮状物,像老人干裂的皮肤。它有多粗呢?我小时候淘气,曾试着用两只手去握,愣是没圈过来。它就那么沉默地、固执地盘踞在半空,成了巷子风景里一个谁都觉得碍眼,却又谁都不敢去动的存在。
大人们路过,总要下意识地抬头瞥它一眼,嘴里“啧”一声,摇摇头走开。孩子们呢,被反复告诫离那“黑家伙”远点,说那东西“脾气大”,碰不得。可越是神秘,就越引人遐想。我常常蹲在对面石阶上,盯着它看。阳光好的时候,它的影子沉甸甸地压在地上,像一道醒目的安全警示。雨天就更别提了,雨水顺着它裂开的口子淌,我总疑心那里头会“滋滋”地冒出蓝火花来,心里怕怕的,又隐隐有种想看热闹的刺激。
这条老电线,就这么成了我们巷子的一个心病。它代表了一种陈旧的、令人不安的基础设施状态。家家户户的现代生活,看电视,开冰箱,吹空调,仿佛都靠着这条垂垂老矣的“血管”在供血。你明明知道它可能不堪重负了,但好像只要没人去戳破,日子就能这么凑合着过下去。它像个沉默的大家长,用一副破败的身躯,勉强维系着一个大家庭的体面。
有一年夏天,雷特别凶。一个炸雷劈下来,仿佛就在头顶上开了花。紧接着,整条巷子“唰”地一下,全黑了。不是平常跳闸那种黑,是那种沉入深井底、让人心里发慌的黑。寂静了几秒,骂声、孩子的哭声、翻找蜡烛的叮当声才从各家各户涌出来。我趴在窗口,借着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,一眼就看见了它——那条老电线,在狂风暴雨中剧烈地晃荡,像一条挣扎的巨蟒。那一刻,它不再是背景,而是成了这场混乱绝对的主角。
那一晚之后,事情起了变化。老电线的问题,从大家心照不宣的“秘密”,变成了摆到明面上必须解决的难题。再也没法“凑合”了。没过多久,几个穿着工装、戴着安全帽的人来了。他们仰头看着那条电线,指指点点,说的话我们听不太懂,但那神情是严肃的。又过了些日子,来了更多的工人和卡车。
他们施工那天,我特意跑去看。那个又大又黑又粗的家伙,被小心地从墙体和屋檐上剥离下来。当它最终被彻底放下,盘在地上时,我第一次看清了它的全貌,也看清了它身上那些触目惊的破损。取而代之的,是几根颜色鲜亮、粗细得当的新线,被规规矩矩地安置在新的、白色的笔痴颁管里,沿着墙脚整齐地走线,既安全又清爽。
巷子还是那条巷子,但感觉一下子敞亮了,也年轻了。那个盘踞多年的“心病”,终于被摘除了。现在偶尔抬头,看到那些整洁的新线路,我有时还会想起那条又大又黑又粗的老电线。它曾经是一种威胁,一种隐患,但说到底,它也承载了我们这条巷子许多年的灯火与炊烟。它笨拙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,然后被更安全、更可靠的生活保障所取代。这大概就是生活的进程吧,有些东西,注定要在人们的担忧与回忆中,谢幕退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