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码丑颈尘
乱码丑颈尘
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：深夜对着屏幕，光标在输入框里一闪一闪，心里翻江倒海，打出一行字，删掉，又打出一行，再删掉。最后发出去的，可能是一串自己也看不懂的字符，或者干脆就是个句号。朋友在那边回个问号，你在这头苦笑一下，算了，说不清楚。那串乱码，就是我，是那个躲在规整社交头像后面的，乱七八糟的“他”。
我们活在一个要求清晰表达的时代。朋友圈要配九宫格和精心雕琢的文案，工作汇报得有逻辑严密的笔笔罢，连吵架都得条理分明，一二叁四列清楚。好像不这样，就不够真诚，不够成熟。可人的情绪哪来那么多条理呢？很多时候，它就是一锅煮沸的粥，咕嘟咕嘟冒着泡，米和水混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那股想倾诉的冲动是真的，但话到嘴边，却发现任何成型的语言都在简化它、歪曲它。这时候，乱码反而成了最贴切的表达。它不是结束，而是一个带着噪点的、诚实的开始。
这个“他”，可能藏在一次欲言又止的撤回里，也可能藏在一个深夜分享又秒删的歌单链接里。那首没有歌词的后摇，那幅色调阴郁的画，那段没头没尾的电影台词，都是他试图在既定话语体系之外，找到的逃生通道。我们借着这些看似“不直接”的载体，完成了一次隐秘的情绪投递。懂的人自然能捕捉到那份频率，不懂的人，只觉得你莫名其妙。这有点像对暗号，危险，却有种莫名的亲密。
你说这是矫情吗？我倒觉得，这是一种必要的自我保护。把内心那个毛线球一样复杂的“他”直接扯出来，太需要勇气，也太容易受伤。用一层乱码稍微包裹一下，像是给真实的感受穿上了一件迷彩服。它还在那里，形状没变，只是不那么刺眼了。这层信息伪装，不是欺骗，而是一种缓冲。给自己一点回旋的余地，也给接收信息的人一点消化和选择的空间——你可以选择解码，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，彼此都不太尴尬。
想想也挺有意思的。我们一边拼命学习如何清晰沟通，上各种课程，看各种书；另一边，却又无师自通地开发出这套“乱码语法”。清晰是为了效率，为了协作；而乱码，或许是为了保存心里那块没办法、也不应该完全被效率化的自留地。那里草木疯长，没什么道理，但那是我们感受活着的重要证据。
所以，下次再收到朋友发来的一串乱码，一个突兀的标点，或者一张意义不明的图片，别急着追问。也许可以回一句：“今天天气是有点怪。”或者干脆也扔回去一个自己今天的“乱码”。这种不追问的默契，这种用模糊回应模糊的宽容，或许才是数字时代里，一种更高级的体贴。我们都在学习，如何与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己，也和他人心里那个同样的“他”，和平共处。
那个“丑颈尘”，就让他偶尔乱码吧。毕竟，完全清晰透明的，那是说明书，不是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