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车上的轮虫
公车上的轮虫
那是一个寻常的周五傍晚，下班高峰期的公车像个沙丁鱼罐头，挤得满满当当。空气里混杂着汗味、香水味和窗外飘进来的汽车尾气味。我抓着吊环，身体随着车厢左右摇晃，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晚上吃什么。
就在这时，我注意到了他。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，紧挨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站着。女孩看起来像个高中生，戴着耳机，专心地看着窗外。起初，我没太在意，直到我发现，那个男人的身体，正随着公车的每一次颠簸，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刻意的方式，蹭向女孩的后背。
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是我想多了吗？还是……我死死盯着那个方向，手心开始冒汗。车厢里人声嘈杂，没人往那边看。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，身体向前缩了缩，试图拉开一点距离。可人太多了，她挪不动。那个男人，像块牛皮糖，又贴了上去。
这叫什么事儿啊？一股火猛地窜了上来。这就是所谓的“公车上的轮虫”吗？不是指那种暴力犯罪，而是指在这种封闭的公共空间里，利用拥挤和人们的沉默，对他人进行隐秘的、持续的骚扰和侵犯。一种更隐蔽的暴力，一种钻了社会规则空子的“轮替”侵犯——施害者轮替着寻找机会，而旁观者的沉默，无形中也轮替着成了帮凶。
我想喊，可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了。万一我误会了呢？万一那男人只是没站稳？周围这么多人，他们会怎么看我？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？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，时间却一秒一秒地过去。我看到女孩的头越来越低，耳朵尖都红了，那是一种窘迫和无助的信号。
不能再等了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拨开前面的人，用力挤了过去。我的动作有点猛，撞到了旁边一位大妈。“哎哟，挤什么呀！”大妈不满地嘟囔。我没顾上道歉，直接挤到了女孩和那个男人中间，背对着男人，面朝女孩，用我的身体隔开了他们。
我假装没站稳，脚下一个趔趄，胳膊肘“不小心”向后顶了一下，结结实实撞在那男人的肋骨上。“哎呀，对不起对不起！太挤了，没站稳！”我扭过头，声音放得很大，直视着他的眼睛。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，闪过一丝慌乱，没说话，向旁边挪开了半步。
我这才转向那个女孩。她抬起头，看了我一眼，眼神里有惊讶，也有一丝如释重负。我冲她微微点了点头，用口型说了句“没事”。她愣了一下，随即也轻轻点了下头，把书包抱到了胸前。
接下来的几站路，我就一直站在那个位置，像一道人墙。那个男人在下一站匆匆下车了，消失在人群里。自始至终，没有争吵，没有叫骂，甚至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。公车继续摇晃着向前开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女孩快到站时，又看了我一眼，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，然后飞快地下了车。我看着她汇入人行道的人流，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才松了下来。车厢里依然拥挤，但空气似乎没那么浑浊了。
事后想想，这事儿其实挺微妙的。它没有演变成激烈的冲突，但那种黏腻的、让人不适的侵犯感，却是真实的。它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却又藏在视线的盲区里。它考验的不是勇气，可能只是一瞬间能否战胜那种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”的念头。公共空间的安宁，有时候真的需要每个人，哪怕只是稍微“多管”那么一点点“闲事”。你站出来一点，他退后一步，那个令人不安的“轮转”才有可能被打破。这或许就是维护我们共同环境的一种方式吧，你说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