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怪的理发店
奇怪的理发店
老街拐角那家理发店，换了新招牌，叫“从头来”。这名字倒不稀奇，稀奇的是它那玻璃门上贴的告示：只理叁种发型——“昨日重现”、“当下此刻”、“明日未知”。价格嘛，统一五十块。
我是被好奇心拽进去的。店里就一个老师傅，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卡其布工装，正慢悠悠地擦着推子。见了我，也不热络，只抬抬下巴，示意我坐下。“想好了？剪哪种？”他声音有点哑，像老旧的收音机。
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头发确实长得有点没精神。“就……‘当下此刻’吧。”这名字听着最稳妥。
老师傅点点头，围上罩布，却没立刻动手。他拿起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银色剪刀，手指轻轻拂过刀锋。“‘当下此刻’啊，”他像是自言自语，“剪的时候，你得专心想着现在，就现在，手头正做的事，心里正琢磨的人。别的，都先放放。”
这要求可真怪。我闭上眼，试着照做。起初还杂念纷飞，想着没写完的报告，想着晚上吃啥。可剪刀的“咔嚓”声很轻，很有节奏，像钟摆。慢慢地，我竟真只感觉到剪刀凉凉地贴着头皮移动，闻到淡淡的洗发水味儿，听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。心思出奇地静了下来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，好像真被剪掉了一些。
大概二十分钟，好了。我睁开眼，镜子里的人，发型干净利落，没什么特别，但整个人看着确实精神了不少。更奇怪的是，心里那种常有的浮躁感，淡了许多，像是被梳理过一样。这“当下此刻”，莫非指的不是头发，是脑子里的东西？
我忍不住问另外两种发型。老师傅一边清扫地上的碎发，一边说：“‘昨日重现’，得带着件旧物来，剪的时候会想起很多过去的事，好的坏的，剪完有的人轻松，有的人会红着眼眶出去。‘明日未知’嘛，”他顿了顿，“得签个简单的协议，剪的时候什么也别想，放空。出来啥样，看缘分，也看你自己。有人剪完容光焕发，有人……嘿，得戴好几天帽子。”
这店可真够怪的。但你说它是故弄玄虚吧，我这心里又确实舒坦了不少。付钱的时候，我瞥见墙角有个小本子，封皮上写着“顾客随想”。我随手翻了一页，上面字迹潦草：“选了‘昨日重现’，带着奶奶的梳子。剪着剪着，好像闻到了她身上的肥皂香。头发短了，心里某个地方，忽然放下了。”再翻一页，字迹工整：“试了‘明日未知’，醒来发现头发染了一缕很跳的蓝色。一开始吓一跳，现在越看越喜欢，好像胆子也变蓝了一点点。”
走出店门，老街的阳光正好。我摸了摸清爽的头发，感觉有点奇妙。这家店卖的，好像不只是修剪头发，更像是一次注意力的小小整理。它不给你承诺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，只是用一把剪刀，让你在半个钟头里，老老实实地面对“当下此刻”的自己。那些我们整天念叨的“活在当下”，在这儿，变成了一次实实在在的体验。
后来我跟朋友提起这事，他们都说我神神道道的。我也不多解释。只是有时候，觉得心里又毛躁了，东西又堆在一块儿理不清了，就会想起那把凉凉的剪刀，和那阵有节奏的“咔嚓”声。然后试着停下手里所有事，就专注眼前这一件。嘿，你别说，这感觉，还真有点像刚从“从头来”店里走出来的时候。
老街还是那么闹腾，但那家店的玻璃门总是安安静静的。偶尔经过，我会朝里面望一眼。老师傅多半还是在擦他的工具，或者给某个客人围上罩布。那扇门后面，似乎藏着一种很朴素的生活智慧：人啊，有时候就得停下来，好好整理一下自己，哪怕只是从“头”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