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一直放里面嘛迟虫迟
爸爸一直放里面嘛
手机屏幕的光，幽幽地映着老李的脸。他眉头锁着，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，又停住，叹了口气。儿子小李凑过来，一眼就瞥见了那个文件名——“家庭共享相册”。
“爸，你又往里头传照片呢？这都存了多少了。”小李随口说着，给自己倒了杯水。
老李没立刻答话。他点开一张照片，那是去年冬天在楼下小花园拍的，老伴儿围着红围巾，笑得见牙不见眼，背景里光秃秃的树枝都显得暖和。他拇指和食指一划拉，把照片放大，眼神就定在那一小块笑脸上了。“嗯，存着。放里面，踏实。”他声音不高，像在跟自己嘀咕。
这个“家庭共享相册”，是老李的“宝贝”。起初是儿子为了方便看照片弄的，没想到最后成了老李最勤快打理的地方。他管这叫“往里放东西”。放什么呢？那可太杂了。有正经八百的家庭合影，也有随手拍的、糊了的晚饭菜色——红烧肉油光锃亮，旁边必然跟着一句语音：“今儿这肉烧得还行，你妈夸了。”有孙子上幼儿园得的小红花特写，也有社区通告栏里停水通知的截图，下面跟着他发的：“记着点儿，别到时候没水用。”
小李以前总笑他：“爸，你这相册成杂物间了，啥都往里塞。”老李就嘿嘿一笑：“你懂啥，家嘛，不就是这些东西堆出来的？”
有一回，相册里突然多了十几张连绵的青山。小李纳闷，打电话问。老李在电话那头有点不好意思：“咳，跟你妈爬山去了。这地方，我们年轻那会儿来过。”照片拍得实在不怎么样，构图歪斜，光线也暗。但有一张，是老伴儿一个背影，走在前面山道上，远处层峦迭嶂。老李配了两个字：“还在前头。”小李盯着那照片和那四个字，鼻子忽然有点酸。他好像第一次明白，父亲“一直放里面”的，到底是什么。
那不只是照片，是一个男人笨拙的、全部的牵挂和守望。他把生活的碎片，酸甜苦辣咸，都当成了砖瓦，一块一块，小心翼翼地垒进这个数字空间里。他怕日子流走了，怕记忆淡了，怕自己跟不上时代的速度，所以要用这种他能掌握的方式，把“家”固定下来，存好。
前几天，老李学会了拍短视频。他发的第一条，是老伴儿在阳台浇花的侧影，叁十秒，只有水壶淅淅沥沥的声音和偶尔几声鸟叫。标题是：“晴天，花开了。”没有更多的话。可那份平静的满足，几乎要溢出屏幕。
小李现在很少再说那是“杂物间”了。他学会了隔叁差五点进去，看看父亲又“放”了些什么。有时是一盘新学的菜，有时是新闻里一段他觉得重要的报道，有时就是一片好看的晚霞。每一样，都是父亲从他那片生活海洋里，慎重捞起的贝壳，然后珍重地摆进这个叫做“家”的橱窗里，展示给他看。这是一种沉默的交流，是父亲在说：“瞧，我们这儿挺好，日子就是这样过的。”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。老李终于挑好了今天的照片——一张孙子和家里老黄狗玩闹的抓拍。他点了上传，看着进度条走完，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，好像又被填上了一块。他知道，儿子会看到的。也许不会立刻回复，但总会看到。
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，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。抽油烟机响起来的前一刻，客厅里安安静静。那个无形的相册，那个被父亲用无数琐碎瞬间填满的空间，仿佛也在静静地呼吸，随着这个家的脉搏，一起一伏。它就在那儿，一直在那儿，被一个人用最朴实的心思，不断地、轻轻地，放进一点又一点的光和暖。这大概就是最平凡的守护吧，不说，只做，然后一直放着，放着，就成了岁月本身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