嫡女赵姝玉丑
嫡女赵姝玉
赵家的大小姐姝玉,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。生在钟鸣鼎食之家,又是正房嫡出,照理说该是千娇万宠,顺着安排好的锦绣路走下去便是。可她偏不,心里头总装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念头。
府里的老嬷嬷们私下常说,这大小姐啊,性子像她早逝的外祖,清冷里带着一股子执拗。别的闺秀在学绣花抚琴,她却爱窝在外院的书房里,翻那些落了灰的史书地理志。父亲起初有些不悦,后来见她谈吐见识渐渐不凡,也便由着她去了。只是常叹:“可惜是个女儿身。”
这话传到姝玉耳朵里,她只是淡淡一笑,手里摩挲着一枚温润的旧玉佩,望着窗外四方的天。她知道父亲的意思,这深宅大院,便是她的天地,也是她的牢笼。女子的命运,仿佛生来就被框好了尺寸,容不得半点出格。可她总觉得,人生在世,总该有点什么,是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的。
及笄那年,母亲开始为她细细相看人家。来说媒的几乎踏破了门槛,不是侯门公子,便是新科进士。母亲拿着一迭名帖,喜上眉梢地同她商量。姝玉听着,目光却落在案头一本翻开的《水经注》上,心思飘得有些远。她忽然问:“母亲,您说江南的水,真像书里写的那么柔,那么绿吗?”
母亲愣了一下,随即嗔怪:“傻孩子,想这些没边际的作甚。眼下最要紧的,是你的终身大事。”终身大事。这四个字沉甸甸的,像一块华丽的绸缎,裹上来,又暖又闷,让人透不过气。她想要的,似乎不只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归宿,然后重复母亲、祖母走过的路。她心里隐隐烧着一簇火,想看看绸缎外面,更广阔的世界是什么模样。
转机来得有些意外。那年秋,父亲在任上遇到一桩棘手案子,牵扯到多年前的一批漕运旧账,卷宗繁杂,线索如乱麻。幕僚们连着熬了几夜,都理不出头绪。父亲回府时,眉头锁成了结,饭也吃不下。姝玉端茶进去,默默站在一旁,听着父亲与心腹师爷的几句交谈。她忽然轻声插了一句:“父亲,可否从当年漕运改道的河道图与历年水位记录比对看看?”
屋里静了一瞬。父亲和师爷都抬头看她,眼神里满是惊讶。她脸颊微热,却还是稳住声音,将自己的推测徐徐道来。那是她平日从杂书里看来的零碎知识,不成想竟在此刻连成了线。父亲将信将疑,但还是派人按她说的方向去查。没想到,真从故纸堆里翻出了关键证据,案子豁然开朗。
经此一事,父亲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。那不再仅仅是看一个待嫁的女儿,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看重与复杂。他破例允许姝玉偶尔去外书房,帮他整理一些不涉机要的文书典籍。那小小的书房,成了她窥探府邸之外天地的唯一窗口。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,处理庶务的条理,人际往来的分寸,甚至朝堂风向的微妙,都默默记在心里。这或许是她能为自己争取到的,最实在的东西了——一种安身立命的“凭据”。
日子水一样流过。提亲的人依然络绎不绝,姝玉却比以往更沉静了。她不再抗拒母亲的安排,只是每次相看前,都会问上几个看似寻常,实则关乎家风、志向的问题。她在用自己学到的方式,审慎地丈量着未来。母亲怪她心思太多,她却觉得,正是这点“心思”,才让她感觉自己是活生生的,不是在按一个写好的话本子演。
窗外,海棠开了又谢。姝玉抚平衣袖上细微的褶皱,目光清澈而坚定。她知道,属于她的路,或许依然在深深庭院的延长线上,但怎么走,走到何处,她心里渐渐有了不一样的盘算。那枚旧玉佩贴在胸口,温温的,像一颗不肯安分的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