级补国产毛卡片
级补国产毛卡片
老张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盒子，打开来，里头是一迭用橡皮筋扎着的硬纸片。他抽出一张，在台灯下眯着眼瞧。纸片边缘磨得起了毛，图案有些模糊了，但上头那辆老式解放卡车的轮廓，还清清楚楚。他拿手指肚蹭了蹭卡片表面，那种粗糙的、带点颗粒感的触觉，一下子就把他拽回了四十多年前。
那会儿他还是个半大孩子，胡同里流行攒这个。我们叫它“毛卡片”，不是因为别的，就是这纸片子质地糙，印得也糙，拿手里时间一长，边角就毛毛剌剌的。可那时候，谁兜里要是有几张稀罕图案的，能成一片的孩子王。
这些卡片打哪儿来的呢？大多是买零食附带的。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，糖纸里有时候就包着一张。更高级些的，是“级补”货。这“级补”可不是现在说的什么等级，是我们小孩儿自己发明的黑话。印得特别清楚、图案又少见的，我们就管它叫“级补”。为了换一张别人手里的“级补”卡车卡片，我可能得用叁张普通的小鸟图案去换，外带帮他写两天家庭作业。
现在想起来，那种渴望挺单纯的。就是想把一套图案凑齐，卡车、飞机、大轮船……凑齐了，好像就拥有了全世界。几个脑袋凑在一块儿，比较谁的卡片新，谁的图案齐，叽叽喳喳能吵一下午。阳光从老槐树的叶子缝里漏下来，照在那些小小的、彩色的画片上。那感觉，实在。
后来，日子像翻书一样快。不知从哪天起，没人再玩这些纸片子了。它们被塞进铁盒，放进抽屉，渐渐蒙了灰。再后来，见到的都是日本来的动画卡，塑料的，闪光的，精致得不得了。可握在手里，滑溜溜的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少了点那种糙糙的、真实的触感，少了点因为得来不易而格外珍惜的心情。
前阵子搬家，我又翻出了这个铁盒。儿子凑过来看，拿起一张，撇撇嘴：“爸，这啥呀，画得歪歪扭扭的，纸也太差了。”我笑了笑，没说话。他当然不懂。他那个时代，一切都在屏幕上，光滑、迅捷、无限多。而我们的快乐，是攥在手心里的一点点实在，是带着毛边、需要反复摩挲才能感受到的图案纹理。
我仔细地把这些“级补国产毛卡片”重新理好。它们的价值，早就不是当年的几分钱糖纸了。它们是一个时间的戳记，印着一段手工艺还末完全被机器取代的印刷年代，印着一种简单到只需要收集和交换就能获得的满足感。那种“国产”的、带着些许笨拙的真诚，后来好像很少遇到了。
铁盒的盖子轻轻合上，“咔嗒”一声。有些东西过去了，就是过去了。但指尖上似乎还留着那种粗粝的触感。这大概就是所谓“时代的颗粒度”吧，摸上去不那么光滑，却有着实实在在的温度和分量。这些小小的毛卡片，就像时光机器上的一个个粗糙的齿轮，咔哒一下，就能把人带回某个燥热而安静的午后。那时候，世界很小，快乐很大，一张印着卡车的硬纸片，就是通往整个广阔天地的门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