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老汉和他叁个女
顾老汉和他叁个女
顾老汉蹲在自家门槛上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望着远处那条黄土路。村里人都说，顾老汉这辈子，就守着那叁间老屋和叁个闺女过了。老大叫招娣，老二叫盼娣，老叁叫来娣。光听这名字，你就知道老汉当年心里头是啥念想了。可老天爷偏偏爱开玩笑，给了他叁个如花似玉的“女”，没送来一个能扛锄头的“儿”。
早些年，村里嚼舌根的话可不少。“绝户头”、“没后根”，这些词像针一样扎人。顾老汉也闷着气，觉得腰杆子挺不直，干活都少了股劲。老伴走得早，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，把叁个丫头片子拉扯大。日子是苦水里泡过来的，可说来也怪，这叁个女娃，一个比一个争气。
招娣是老大，性子稳，像块磐石。书读得最好，硬是考出了山沟沟，在城里当了老师。她话不多，但心里有主意。当年为了供妹妹读书，自己偷偷省下生活费。现在每回回来，大包小包，给老汉买新衣裳新鞋，把屋里拾掇得亮亮堂堂。村里人再不说“女儿是泼出去的水”了，反倒羡慕顾老汉有福气，有个在城里的“体面人”惦记着。
盼娣是老二，性子活，像山涧里的水。书没大姐读得多，可手巧，心眼灵。早先在镇上开个小裁缝铺，后来不知怎么琢磨的，搞起了“电商”，把山里老乡做的土布、绣花鞋垫，拍得漂漂亮亮放到网上卖。这一卖，还真卖出了名堂。顾老汉起初不懂啥叫“网店”，就知道老二整天对着手机电脑嘀嘀咕咕，然后就有包裹往外发。再后来，盼娣把赚的钱拿出一大笔，把老屋翻新了，通了自来水，装了太阳能。老汉晚上也能看看电视，屋里亮堂得晃眼。
来娣是老幺，性子野，像山上的风。她没往外跑，就守着家里的几亩果园。可她搞的不是老汉那套老法子。她跑去县里学技术，回来就给果树“动手术”，嫁接新品种，还搞什么“生态养殖”，林子里跑着鸡。果子结得又大又甜，鸡也卖得上价。她跟顾老汉说：“爸，咱这地是宝地，以前是没找对路。”老汉看着她晒得黑红的脸庞，利索地爬上爬下，那劲头，十个后生也比不上。
如今顾老汉再蹲在门槛上，心境可大不一样了。旱烟还是抽，但脸上是舒展开的。他看着平整的水泥路通到家门口，看着屋里亮堂的灯，看着果园里郁郁葱葱的果树。叁个闺女，叁条路，都把根扎在了这片土地上，只是扎法不同，开出的花也不同。
村里再没人提“绝户”这话了。茶余饭后，倒常有人来顾老汉这儿坐坐，递根纸烟，讨教“教女之道”。顾老汉磕磕烟灰，慢悠悠地说：“啥道不道的……孩子是啥苗，就让她咋长。你硬掰，反而掰折了。”他这话里，透着一种朴素的“因材施教”的道理。他没文化，说不文绉绉的词，但他用一辈子，懂了这事儿。
傍晚，叁个闺女兴许约好了似的，视频通话一个接一个。手机屏幕里，招娣问爸身体，盼娣说又接了新订单，来娣嚷嚷着果子快熟了让爸先尝。小小的屏幕，热热闹闹地挤着叁张笑脸。顾老汉“嗯嗯啊啊”地应着，脸上每道皱纹里都淌着笑意。他忽然觉得，这条黄土路，早就被叁个闺女走宽了，走到山外头，也连回了家里头。这日子，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