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及补片
一及补片
那天晚上，老张的儿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键盘敲得噼里啪啦。老张心里犯嘀咕，端着杯水，在门口转悠了好几圈。他想推门，手抬起来又放下。最后，他还是敲了门，里头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，儿子才把门拉开条缝，眼神躲闪。老张没说什么，放下水就走了。回到客厅，他点起根烟，心里头那个疙瘩，越拧越紧。他想起自己年轻时，录像厅里那些模糊晃动的画面，还有巷子口书摊上包着牛皮纸的杂志。那时候，“那东西”得费老大劲才能“碰着”，像做贼。现在呢？它好像无处不在，就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，甚至就在孩子口袋里那块发亮的屏幕里。
这玩意儿，我们姑且叫它“那片海”吧。这片海啊，如今太容易抵达了。手指头划拉几下，波涛就直接拍到你脸上。没有门槛，没有遮拦。老张愁的不是海存在这件事——它好像一直就在那儿。他愁的是，现在连个缓冲的沙滩都没了，孩子们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最深最急的水流里。他们还没学会辨别方向，还没弄清楚潮汐的规律，甚至没弄明白那海里翻腾的浪花，有多少是真实的，有多少只是特效造出来的幻影。
问题出在哪儿呢？恐怕是“接触方式”彻底变了。过去，那种刻意的、费周折的获取过程，本身就像一道笨拙但有效的减速带。你得付出点代价，冒点风险，这个过程中，你至少会停顿那么一下，会紧张，会知道自己在做一件“特别”的事。现在这个减速带消失了。它变得和打开一个游戏、刷一段短视频一样便捷。这种便捷，把一件事本该有的重量，给悄悄抽走了。孩子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多深的水里，只觉得是寻常网页间的一次普通点击。
老张掐灭烟头，他不是老古板。他知道堵是堵不住的，那片海就在互联网的深处，是封不掉、禁不绝的。他想起自己第一次“见识”的时候，那种混杂着震惊、羞耻和巨大困惑的感受。没人跟他谈，他只能自己瞎琢磨，花了好些年才慢慢把一些扭曲的碎片拼凑回正常的样子。他不想儿子再走这条黑路。
所以后来，老张做了件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。他找了个周末，跟儿子说，咱俩聊聊。他没质问，没发火，就绕着弯儿，从自己年轻时的糗事说起，说到人对身体的好奇再正常不过。他磕磕巴巴，脸比儿子还红，但他努力把最关键的意思说出来了：那里面很多表演不是真的，就像电影特效；人和人之间真实的关系，比那复杂得多，也珍贵得多。他给儿子的电脑和手机做了些简单的设置，不是为了绝对拦截——他知道那不可能——而是希望增加一点点“门槛”，让随意的接触变得稍微需要一点“步骤”。他想，哪怕能让儿子在点击前多一秒钟的犹豫，都算成功。
这事儿没有一劳永逸的答案。老张明白，他面对的是一片无边的海，他能做的，不是筑起一道不可能的长堤，而是争取成为儿子身边的第一个灯塔。当风暴真的来临，当迷雾升起时，孩子如果能隐约记得家里那点微弱但坚定的光，或许就不会彻底迷失方向。这大概就是在这个时代，一个父亲能做的，最笨拙也最必要的努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