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行,装不下了,已经溢出来了,好烫
不行，装不下了，已经溢出来了，好烫
这话是我妈在厨房里喊的。我冲进去一看，灶台上的小锅正噗噗地往外冒着白沫，绿豆汤溢得到处都是，流进煤气灶的缝隙里，滋滋作响。她手忙脚乱地关火，嘴里还念叨着：“想着多煮点，明早还能喝，谁知一转身就忘了，你看这……”
我拿了抹布去擦，蒸汽扑在手背上，确实挺烫。看着那一塌糊涂的灶台，我忽然有点出神。这场景，太熟悉了。不单单是在厨房里。
我的脑子，最近不也这样吗？
手机像个永远喂不饱的怪兽。早上睁眼第一下摸的是它，睡前最后放下的也是它。工作群、朋友圈、短视频、热搜榜……那些信息，红的黄的跳的转的，一刻不停地往眼睛里、往脑子里灌。好像生怕错过了哪一条，我就跟不上这个世界了。坐地铁时看，吃饭时看，甚至跟人说着话，手指都忍不住往下滑一下。心里总觉得，再刷一条，就一条。
结果呢？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碎片。昨天哪个明星离婚了，今天某个地方出了奇闻，明天又有种新活法让人焦虑。可关上屏幕，仔细想想，这些东西像锅里那些溢出来的汤水，除了弄脏台面，留下点黏糊糊的痕迹，还剩下什么？真正该记住的工作要点，反倒模糊了；想静下心读本书，看了两页就心浮气躁。那种感觉，就是“装不下了”。信息已经满到了喉咙口，稍微一动，就要溢出来。
更难受的是“好烫”。那是种焦灼感。看到别人晒精致生活，心里会“烫”一下；看到同龄人又取得了什么成就，心里又“烫”一下。这种“烫”，不是激励，是一种慢性的灼烧。它让你坐立不安，总觉得哪里不对，自己跑得太慢，却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劲。精力就在这种东张西望、比较掂量中被白白耗散掉了。
我妈把锅刷干净了，重新接了水，这次只放了小半锅绿豆。“这次就煮刚好的分量，”她说，“现煮现喝，新鲜。贪多，嚼不烂，还糟蹋东西。”她这话说得很平常，却让我心里一动。
是啊，生活里的很多烦恼，不都源于这个“贪多”吗？对信息贪多，对物质贪多，对人际关系的维系也想贪多。我们总怕不够，总想先占满，以为“满”就是安全，就是富足。可现实往往是，你还没消化手里的，眼睛又盯上了新的。最后，不是享受拥有，而是疲于应付那些不断“溢出来”的麻烦。
我想起小时候用的那种老式保温瓶，瓶塞不能塞得太紧，得留一点点缝隙，让热气能微微地、舒缓地出来。要是死死摁住，压力一大，搞不好瓶塞都会“砰”地一声崩开。我们的心思，是不是也得留这么一道缝？不能把所有外界的声响、光亮、评价，都严严实实地塞进来。得有个过滤，有个选择，让那些真正重要、温和有益的东西慢慢沉淀下来。
从那天起，我开始试着给自己的生活“减量”。不是隔绝，而是选择。定时关掉那些无穷无尽的信息流，把手机放到另一个房间。空出来的时间，就干点“不烫”的事：盯着窗外的云发会儿呆，慢悠悠地泡一杯茶，或者就认真地把手头一件小事做好。我发现，当脑子里的“水位”降下去，不再时刻处于“溢出来”的临界点时，那种焦灼的“烫”感，也渐渐凉了下来。生活节奏反而清晰了，像浑浊的水静置后，变得清明。
厨房里飘出了绿豆汤清甜的味道，这次，安安稳稳的，刚好一锅。我妈给我盛了一碗，汤是温的，入口正好。原来，知道什么是“刚好”，比一味追求“满溢”，要踏实和舒服得多。这大概就是生活节奏的学问吧，不在于你能塞进多少，而在于你能否安心享受属于你的、恰到好处的那一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