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姆刚洗完澡就出来接电话
保姆刚洗完澡就出来接电话
这事儿得从上周叁晚上说起。我加班到九点多才拖着身子回家,钥匙刚插进锁孔,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。门一开,水汽混着沐浴露的淡香味儿扑鼻而来,客厅灯亮得晃眼,李阿姨就站在电话机旁边,头发湿漉漉地裹着毛巾,身上那件旧格子外套明显是匆忙套上的,领口还翻着。她一手攥着听筒,一手胡乱擦着滴水的发梢,脚上拖鞋都是反的。
“哎,对,是这儿……他还没回呢。”李阿姨压着嗓子说话,眼神瞥见我进来,脸上瞬间有点慌,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撞见。我冲她摆摆手,示意没事儿,自己弯腰换鞋。耳朵里却飘进她后头几句:“药我明天去买……您别急,钱我这儿有……”
等她挂了电话,站在那里有些局促。我这才仔细瞧见,她外套袖子卷着,一截小臂露在外面,皮肤被热气蒸得发红,上头有道浅浅的疤,像月牙。她注意到我的目光,赶紧把袖子拉下来,笑得不太自然:“东家回来啦?饭在锅里热着。刚……刚洗了澡,这电话就响了,怕是有急事,就赶紧接了。”她解释得有点急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毛巾角。
李阿姨来家里帮忙快一年了,话不多,手脚利索,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。我们知道她乡下有个儿子在读高中,丈夫早年在工地落下毛病,干不了重活。她每月工资,除了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,全都寄回去。平时手机都用那种老式的,舍不得流量,更别说主动往家打电话了。
“家里有事?”我边往餐厅走边问,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些。
“没……没啥大事。”她跟过来,忙着给我盛汤,“就是孩子他爸,老毛病,药快吃完了。刚才是邻居用座机帮着打的,问个情况。”她话说得轻描淡写,可那通电话里透出的“急”,还有她慌里慌张从浴室冲出来的样子,可不像是“没啥大事”。
那晚我吃着饭,心里却琢磨着。这房子里,李阿姨待的时间比我们都长。角角落落都是她擦拭过的痕迹,可我们对她的角落,又知道多少呢?除了“保姆李阿姨”这个身份,她作为母亲、作为妻子的那份重量,似乎都被关在了门外,直到这个湿着头发接电话的瞬间,才泄露出一点点。
隔天是周六,我起得晚些。听见厨房有动静,走过去,见李阿姨正对着窗户发呆,手里捏着个小本子。听见脚步声,她慌忙把小本子塞进围裙口袋。我没点破,只说:“阿姨,今天下午没什么事,您早点忙完,可以用家里座机给家里打个电话,多说会儿,没事。”她愣了一下,连连摆手:“不用不用,费钱。”
“座机是包月的,不打也那么多钱。”我补了一句。她这才“噢”了一声,眼神软下来,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,有感激,也有被看穿心事后的窘迫。下午,我果然听见她在阳台上,用家乡话低声说着什么,声音很柔,和平时吆喝孩子起床上学、跟菜贩子讨价还价的那个利索嗓门完全不同。
晚上,我跟爱人提了一嘴。爱人叹了口气:“她也难。上次听她说想预支点工资,好像家里想买点什么农机具,能省点人力。她没好意思开口,咱们也粗心,没多问。”我们这才意识到,那份“不好意思”背后,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职业边界感。她把“保姆”这份工看得重,生怕越了界,给人添麻烦,于是把自己的难处都紧紧地捂在了那件旧外套下面。
又过了几天,我偶然在超市碰到李阿姨。她正在日用品货架前徘徊,拿着两瓶洗发水比价格,看了很久,最后把便宜的那瓶放进篮子。我忽然想起那天她湿发上的味道,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皂香。离开时,我叫住她,递过去一个超市的赠品电话卡:“这个……公司发的,我用不上,您拿着,给家里打长途便宜。”她推辞了几下,终究是接了过去,手指摩挲着那张薄薄的卡片,没说话。
那张电话卡,或许能让她下次接电话时,不必再那么慌张地从浴室冲出来,不必再担心话费。而对我们来说,那个画面留下的也不仅仅是尴尬。它像一个小小的裂缝,让我们窥见了另一个生活的全貌——那份沉重,那份牵挂,那份在城市屋檐下同样真实搏动着的家庭责任。李阿姨擦亮了我们家的地板玻璃,而这个瞬间,似乎也擦亮了我们看待她的目光。生活啊,有时候就是这些猝不及防的瞬间,让你停下脚步,看见平时看不见的重量。
现在,晚上听到电话响,我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冒着水汽的身影。它提醒着我,在这套房子里的,不只是雇主和保姆,更是几个都在为各自生活努力奔波的、具体的人。有些理解,或许不需要太多言语,就像她悄悄把我衬衫上松了的扣子缝紧,就像我们假装不经意地,把家里的旧杂志捆好,对她说:“阿姨,这些废纸您看能卖吗?我们没空处理。”
日子还在继续。李阿姨还是话不多,干活麻利。只是有时,她会主动说说儿子成绩进步了,或者老家下雨了庄稼长得不错。阳台上的电话,偶尔还会响起,她接起来,声音平稳,不再慌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