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友射射射
狼友射射射
老李放下猎枪，一屁股坐在林场的石墩上，掏出烟袋锅子，慢悠悠地点上。夕阳穿过密密的松针，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他眯起眼，望着远处那片黑黢黢的山坳，嘴里嘟囔了一句：“这年头的‘狼友’，可跟从前不一样喽。”
他说的“狼友”，可不是网络上的那个意思。在这片老林场周边几个村子，上了年纪的猎户和山民，管那些扛着相机、望远镜，专程跑来蹲守拍摄野狼的人，叫“狼友”。老李年轻那会儿，山里狼多，是祸害。谁家牲口被拖走了，那得扛上土铳，叫上几个伙计，进山“收拾”它们。那时的“射”，是子弹，带着火药味和生存的狠劲。
可现在呢？老李嘬了一口烟，烟雾袅袅升起。现在的“狼友”，大多是从城里来的，穿着冲锋衣，架着长枪短炮——那镜头可比他当年的猎枪贵多了。他们的“射”，是快门，咔嚓咔嚓的，透着股新奇和小心翼翼的劲儿。他们能趴在雪窝子里一整天，就为了拍一张狼群巡山的背影。老李起初觉得这帮人闲得慌，后来碰得多了，偶尔也给他们指指狼道，讲讲狼的习性。
有一回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“狼友”问他：“李叔，您说这狼，咋就越来越难见了呢？”老李当时没答话，只是用鞋底磕了磕烟灰。难见？那是因为林子虽然还在，可里头安静了。野猪、狍子少了，狼没了吃食，自然也待不住。它们得往更深、更没人烟的地方去。这山，看着还是那座山，可里头的“活气”，不知不觉就散了。
老李想起去年冬天那场大雪。几个资深“狼友”通过无人机，在保护区最核心的冰湖边上，发现了一串新鲜的狼脚印。消息在小圈子里传开，一群人激动得不行，组队去蹲守。他们在湖边隐蔽处扎营，忍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。那种等待，老李懂，和他当年蹲守猎物时一样，心是提着的，耳朵是竖着的，全身的神经都绷在那片白茫茫的寂静里。
等了叁天，狼群真的出现了。七八只，由一个体型硕大的头狼领着，悄无声息地踏过冰面。那一刻，没有一声快门响起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仿佛任何一点微小的声响，都会惊碎这梦境般的画面。直到狼群消失在对面山脚的林线，寂静才被一阵低低的、压抑的欢呼打破。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，后来对老李说，他一张照片都没拍，但觉得值了。“好像，看到了山本来该有的样子。”他说。
老李觉得，这话有点意思。他们这“射射射”，看似在追逐狼，或许，是在追逐一种他们生活中已经失去的、野性的、自由的影子。他们的镜头，对准的不只是狼，是整片山林的呼吸。而他自己呢？他守护这片林子大半辈子，从最初的“防狼”、“打狼”，到现在的“护林”、“看山”，心境也早变了。他不再把狼单纯看作祸害，而是这山梁子能否健康的一块试金石。
山风起来了，带着凉意。老李站起身，拍了拍屁股上的土。他听说，最近有研究团队要进山，给少数几只狼戴上卫星定位项圈，想更科学地了解它们的活动范围。这又是一种新的“射”法吧，他想，不带子弹，也不带快门，带着的是好奇心和更长远的目光。
夜幕渐渐笼下来，远山变成一道深蓝色的剪影。老李扛起他那杆早已不再填装实弹的老猎枪，慢慢往山下亮起灯火的小村走去。他知道，明天，或者后天，又会有新的“狼友”上山。他们的故事，和狼的故事，和这片山的故事，还在继续。那一声声快门响动，或许，正是这片古老山林，在现代世界里，发出的另一种形式的、悠长的回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