谜人保姆
谜人保姆
我家请了个新保姆,姓张,我们都叫她张姨。她五十来岁,干活利索,话不多,脸上总挂着那种让你捉摸不透的笑。说是笑吧,眼角又没弯;说不是吧,嘴角明明往上翘着。她来了一个月,家里窗明几净,饭菜可口,可我和妻子心里,却像揣了只挠痒痒的猫。
怪事是从一些细微处开始的。张姨整理书房,从不碰我那堆乱放的书稿,却总能把我找了好几天的旧杂志,平平整整地放在茶几最顺手的位置。问她,她只是淡淡说:“收拾时看见了,想着您或许用得上。”这感觉,就像她悄悄在你脑子里转过一圈。
更绝的是家里的花。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花,我早放弃了。张姨来了后,没见她怎么特意伺候,只是偶尔挪挪位置,浇水的时机也怪,有时清晨,有时竟是晚上。一个月后,居然抽出了新芽。问她有什么诀窍,她擦着桌子,头也没抬:“它喜欢安静,晚上喝口水,睡得踏实。”这话听着玄乎乎的。
妻子也发现了蹊跷。她那条找不见的项链,有一天忽然出现在梳妆台的首饰盒最上层,像是自己走回去的。我们试探着问张姨,她正在剥毛豆,手指灵巧,豆子一颗颗落进白瓷碗里。“许是之前滑到抽屉缝后头了,我擦灰时碰着了。”理由听着也合理,可那股不对劲的感觉,就是挥之不去。她像个生活在谜语里的人,我们看到的,只是谜面。
真正让我觉得“谜”的,是上周六下午。我在客厅看一本悬疑小说,正到关键处,凶手呼之欲出。张姨拖着地,慢慢挪到我沙发附近,忽然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对我说:“这人呐,有时候心思太重,光盯着远处看,反而忘了脚底下踩的东西。”我随口嗯了一声。过了几分钟,我脑子里电光石火一闪——小说里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、最不起眼的日常物件,不就是关键证据吗?我猛地坐直,再抬头,张姨已经去阳台晾衣服了,背影寻常。
我跟我妻子嘀咕:“你说,张姨会不会是那种…深藏不露的高人?”妻子笑我小说看多了:“人家就是细心、有经验罢了。”可细心和经验,能解释这种近乎预知的体贴吗?她能在我感到工作烦闷的那天,恰好炖一碗清心下火的莲子汤;能在我女儿为数学题焦躁时,“凑巧”讲个古代巧解难题的小故事。她的存在,像一种精准的润滑,让家里这部机器运行得无声而顺滑,可我们却看不透润滑剂的配方。
有几次,我试图和她聊聊过去。她的话像溪流里的石头,看得见,却摸不清深浅。只说在不少人家做过,看过各种各样的事。再问,她便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看你,转而说起“今天市场鲫鱼很新鲜”之类的话。她的过往,被她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,不留一丝可供探寻的线头。
如今,张姨依旧在我们家。兰花开了,家里井井有条。我们习惯了她的“谜”,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带着点神秘感的安稳。或许,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敞开的房间,而张姨只是把自己的房间,上了把特别的锁。她是个谜,但这个谜本身,却成了我们生活里一种熨帖的背景。至于答案,也许没那么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地板光洁,汤味醇厚,而那盆兰花,在角落里静静吐着幽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