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次特殊的游泳课》
《一次特殊的游泳课》
那是个闷热的七月下午，泳池里的消毒水味儿混着暑气，直往人鼻子里钻。我套着笨重的泳圈，在浅水区扑腾，水花四溅，却怎么也浮不稳当。李教练，一个皮肤黝黑、总眯着眼笑的中年人，蹲在池边看了我好一会儿，突然说：“今天，咱们换个地方上课。”
我有点懵，游泳课不在泳池，还能去哪儿？他没多解释，只让我带上泳镜跟着走。我们穿过游泳馆后门，沿着一条被柳树遮着的小路，走了十来分钟，眼前竟是一片宽阔的天然湖。湖水不是游泳池那种刺眼的蓝，而是沉静的、带着点儿墨绿的色泽，湖边水草轻轻摇曳，风吹过来，带着泥土和水生植物的清新气息，那股子游泳池的消毒水味儿瞬间被抛到了脑后。
“就这儿？”我看着微波荡漾的湖面，心里直打鼓。这儿可没有清晰的水线，也没有瓷砖铺成的池底，深浅莫测，看着就让人发怵。
“怕了？”李教练笑了，他走到湖边，伸手撩了撩水，“水里都一样，但这里的水，是‘活’的。在池子里，你学的是姿势；在这里，你得学着感受水，信任水。”
他让我先别急着下水，就在湖边坐着，看水。看风怎么在水面上画出皱纹，看蜻蜓怎么点水，看远处野鸭划开的水痕如何慢慢平复。他说，这叫“水感”。在游泳池，我们总想着征服那池子水，蹬腿划臂，跟完成机械任务似的。可在这里，你首先得静下来，感受到水的浮力和流动，它托着你，也带着你，你得学会和它相处，而不是对抗。
好一会儿，他才让我慢慢走下湖。脚底是柔软的淤泥和水草，触感和泳池坚硬光滑的地面完全不同。湖水微凉，慢慢漫过胸口。我按照他说的，试着放松，平躺下去。奇了，没了泳圈的束缚，身体反而更自然地漂了起来。湖水有它自己细微的流动，轻轻推着你，摇晃着你，像躺在巨大的摇篮里。我闭着眼，透过泳镜能看到头顶被水波扭曲了的天空和云影，耳边是汩汩的水声和自己的呼吸。
“别想着游多远，”李教练的声音从岸边传来，稳稳的，“就想着，你是水的一部分。”
我开始试着划动手臂。在泳池里，我的动作总是又急又重，生怕沉下去。可在这里，用力过猛反而会搅起湖底的泥沙，让自己慌张。我慢慢调整，顺着水的劲儿，轻轻拨动。我发现，当我不再拼命挣扎，而是试图去配合水的节奏时，身体竟自然而然地向前了。那种感觉，不是我在游，更像是水在温柔地送我一段。
那堂课，我没学会什么新泳姿，甚至没游出多远。但当我从湖里站起来，走回岸边时，感觉整个身体里都灌满了风和水汽，轻快得很。回头再看那片湖，觉得它亲切了许多，不再是深不可测的“野地方”，而成了一个可以对话的、广阔的朋友。
回游泳馆的路上，李教练说：“游泳池是课堂，规矩，安全，能练技术。但有时候，你得去真的水里泡一泡，才能明白，游泳这事儿，核心是‘信任’。信水，也信你自己。没了那条水线和池壁，你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浮力。”
自那以后，我再到泳池，感觉都不一样了。看着那一池碧蓝的水，我不再觉得它只是个需要被征服的训练场。我会先静一下，感受它的温度和浮力，把自己交给它。划水的时候，也仿佛能感觉到那股天然湖里才有的、活生生的流动。那堂特殊的课，好像悄悄在我身体里留下了一点湖水的记忆，一点对于“信任”与“感受”的密码。它没让我立刻变成游泳健将，却让我和水的关系，从此变得简单而亲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