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里边洗碗边爱
厨房里边洗碗边爱
水龙头哗哗地响着，温热的水流冲过指尖，盘子上的油沫打着旋儿，消失在白色的泡沫里。我站在厨房的窗前，天色正一点一点暗下去，楼下的路灯还没亮。手里的碗一个接一个，洗好了，码在沥水架上，整整齐齐的。这大概是一天里，我最能喘口气的时候。
你说奇怪不？这洗碗的活儿，以前总觉得烦，油乎乎的，耽误时间。可不知道从哪天起，我反倒盼着这十几二十分钟。手机静了，电视关了，世界好像就剩下这水池子，和我自己。手在机械地动着，脑子却可以四处飘，像窗台上那盆绿萝垂下来的藤蔓，自由得很。想想白天没想明白的工作，琢磨琢磨周末给孩子做点啥好吃的，或者，干脆啥也不想，就听听水流声。
这种时候，心思特别容易落到身边那个人身上。他可能在客厅里，陪着孩子拼积木，那笨手笨脚的样子，隔着一个门廊都能想象出来。也可能在书房，对着电脑屏幕皱眉，为些我弄不懂的数据发愁。我们一天说那么多话，“晚上吃啥？”“明天早点叫我。”“记得交电费。”……可真正“看见”对方的时候，反而少了。倒是这洗碗的工夫，隔着几步远的距离，不交谈，却好像能咂摸出一点日子的滋味来。
想起以前谈恋爱，爱是轰轰烈烈的，是鲜花礼物，是彻夜长谈，是把“我爱你”挂在嘴边，生怕对方不知道。那时候觉得，爱一定得是件特别的事儿，得专门腾出时间、准备好心情去进行。好像平淡日常是爱的敌人，会把它磨没了似的。
现在才有点回过味儿来。爱哪是什么需要专门供奉起来的东西呢？它早就化在日子里了，化在这些琐碎的、不起眼的瞬间里。它可能就是我手上这个他最爱吃的红烧肉的盘子，边沿还留着一点酱色，我特意多擦了两下。可能是他昨天顺手把我没洗的杯子也一起收了进来，摆在了我习惯的位置。这些动作自然得就像呼吸，谁也没特意提，但那份惦记，就在那儿。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生活仪式感”吧。不是非得烛光晚餐，不是非得纪念日的大餐。是在一粥一饭、一洗一涮之间，那份愿意为对方多做一点、多分担一点的平常心。我把碗洗得干净些，他喝水的杯子就更清爽；他把垃圾袋及时换掉，我第二天早上做饭时心情就更好。日子就在这些微小的接力里，稳稳地往前走。
水有点凉了，我拧开热水兑了兑。窗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，外头的灯火晕开成一片片暖黄的光斑，很好看。我忽然觉得，这厨房的方寸之地，这哗啦啦的水声，竟有点像我们婚姻的一个小小隐喻。所有的酸甜苦辣，争吵与欢笑，最后都像这些碗碟上的油污一样，被温暖的水流和耐心的擦拭慢慢洗净，露出生活原本光洁的质地。而“爱”这个字，就在这反复的冲洗中，从浓烈鲜艳的标语，褪色成了碗沿上一道朴素而结实的花纹，摸着是润的，看着是踏实的。
最后一个锅洗好了，我用抹布把灶台的水渍擦干。厨房里弥漫着洗洁精淡淡的柠檬香。客厅传来孩子的笑声和他的说话声。我关掉水龙头，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，只剩下心里那种满满当当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平和。今晚的碗洗完了，明天还会有。日子也就是这样，在一次次重复的劳作里，我们不知不觉，就把爱这件事，给进行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