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蛇小兔子两根的滋味凤岐
大蛇小兔子两根的滋味凤岐
咱们这凤岐镇啊,老辈人嘴里总传着些稀奇古怪的话。“大蛇小兔子两根的滋味”,这话我打小就听,可一直没琢磨透。你说这大蛇和小兔子,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活物,怎么就凑到了一块儿,还论起了“两根”和“滋味”?这疑问啊,像颗种子,在我心里埋了好些年。
镇子西头有条老巷,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油亮。巷子深处有家不起眼的糖铺,招牌都快看不清了,只隐约辨得出“凤岐”俩字。掌柜的是个姓陈的老爷子,瘦得跟竹竿似的,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。他做的糖,才是这镇子一绝。一根是乌黑油亮的麦芽糖,硬邦邦的,拉得老长,拗成狰狞扭动的形状,孩子们都叫它“大蛇”。另一根是雪白松软的棉花糖,轻轻柔柔一团,用细竹签卷着,活像只蹲着的“小兔子”。
这“两根”的买卖,陈老爷子做得有意思。你若单买“大蛇”,他眼皮都不太抬。你若只挑“小兔子”,他也只是默默递给你。可要是你两样一起要了,他那张老脸就像忽然被春风拂过的湖面,皱纹都舒展开来。他会用糙得像树皮的手,把“大蛇”和“小兔子”并排放在一张油纸上,推到你面前:“尝尝,得一块儿尝。”
我头一回这么试,是十岁那年。先咬一口“大蛇”,那股子霸道的甜,混着焦香,猛地撞上来,甜得人后槽牙都发紧,真像被大蛇的信子舔了一口,有点吓人的痛快。正被那浓烈劲儿齁得不行,赶紧抿一口“小兔子”。哎哟,那感觉可妙了。云朵似的化在嘴里,是一股清甜的奶香,温温柔柔的,瞬间就把那霸道的甜给裹住了,抚平了。两种滋味在嘴里打架,打着打着,竟分不开了,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、又扎实又飘忽的甜。那一刻,我好像忽然懂了点儿什么。
这“凤岐”的滋味,原来不在单独哪一根糖上。它藏在这两极的搭配里。后来听多了镇上的老故事,才慢慢品出来。凤岐镇早年,有走南闯北的狠角色,就像那“大蛇”,敢闯敢拼,带着一身江湖气;也有守着祖田老宅的温和人家,就像那“小兔子”,安稳本分,传承着细水长流的规矩。这两路人,看着不对付,可镇子能立住,能兴旺,靠的偏偏就是这两股拧在一起的劲儿。
陈老爷子有一回歇晌,难得开了口,话跟梦呓似的:“这人世间的道理,有时候就跟这糖似的。单有一股劲儿,不是太冲,就是太飘。总得有个东西对着,撑着,滋味才出得来,才活得下去。”他这话,说的哪里只是糖呢。
如今老街渐渐冷清,可陈老爷子那糖铺还开着。年轻人来了,好奇这古怪的搭配,学着把“大蛇”和“小兔子”一起放进嘴里。那瞬间脸上变幻的表情,从诧异到迷惑,再到恍然一笑,跟我当年一模一样。这“两根的滋味”,或许就是一种最朴素的生活智慧吧。它告诉你,刚猛要有柔软托底,温柔里也需藏着筋骨。这对立统一的哲学,凤岐人不说,却把它做进了吃食里,化进了日子中。
再后来,我甚至觉得,我们每个人心里,不都盘着一条“大蛇”,也蹲着一只“小兔子”么?那是冲动与克制,是梦想与现实,是走出去的渴望和回家的念头。人生的平衡之道,或许就是找到那个让两者并排的油纸,然后,勇敢地同时咬下去。让它们在生活的嘴里,翻腾,交融,最终尝出那只属于你自己的、复杂的、回甘的——凤岐之味。
糖铺的炊烟,还在黄昏时袅袅地升。那滋味,穿过泛黄的岁月,依然清晰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