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学长的根茎写作业
坐在学长的根茎写作业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怪。那天下午，图书馆的座位像被施了魔法一样，一个不剩。我抱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，在走廊里转悠第叁圈的时候，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。
“没位置了？”回头一看，是系里挺有名的陈学长。他成绩好，人缘也不错，总是笑眯眯的。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。“跟我来吧，”他说，“我那儿还有个角落，安静。”
他说的“角落”，其实是研讨室最里面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子。桌子腿粗壮，稳稳地扎在地板上，像老树的根。学长自己占了桌子一边，摊开着笔记本和一大堆文献。他指了指他对面：“坐这儿，这桌子稳当，怎么靠都没事儿。”我道了谢，放下书，拉开沉重的椅子坐下。椅子腿摩擦地面，发出闷响，桌子果然纹丝不动。
写作业写到一半，卡壳了。是一道对于植物根系结构与养分传输的题目，原理绕来绕去，搞得我头昏脑涨。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乱画，画出一团纠缠的线。我叹了口气，不自觉地用脚轻轻踢了踢桌腿。桌子依然稳如磐石，那份沉实感，莫名让人安心。
“遇到难题了？”学长从他那堆书山里抬起头。我指了指题目。他凑过来看了几眼，没直接说答案，反而问：“你看这桌子，觉得它怎么样？”我愣了一下，说：“挺重的，很稳。”他笑了，手指敲了敲厚重的桌面：“对啊。好的设计，看不见的地方才最关键。你看这桌腿，”他弯腰指了指桌腿与地面、与桌面连接的榫卯处，“这些接合部，就是它的‘根茎’。它们深扎在结构里，默默承重，保证上面无论放多少书、怎么写画，都不会摇晃。你题目里说的植物根茎，不也是这个道理吗？默默吸收，稳固整体，支撑向上的生长。”
我忽然有点明白了。我之前老盯着那些光鲜的枝叶花果，却忽略了地下那部分沉默却至关重要的系统。学长的点拨，像一把钥匙，咔哒一声，打开了思路。我重新看向题目，那些纠缠的线条仿佛自动梳理开来，变成了清晰的脉络图。我赶紧低下头，刷刷地写起来。
那个下午剩下的时间过得飞快。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，偶尔翻动书页的哗啦声，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，混合在一起。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，但又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学长安静专注的存在，以及身下这张桌子传来的、令人心安的稳固感。它不像图书馆那些轻飘飘的金属桌椅，稍有动作就吱呀作响。它沉默地承载着两个人的专注与思考，像一个可靠的伙伴。
自那以后，我再去图书馆，总会有意无意寻找那些看起来“根基扎实”的座位。不只是因为它们稳当，更是因为那个下午，我好像触摸到了一点对于“支撑”的实质。任何向上的、可见的成长与成果，无论是解出一道难题，还是完成一份报告，背后都需要一些看不见的、扎实的东西在托着。那可能是扎实的基础知识，可能是沉静下来的心境，也可能，就像那张桌子的“根茎”一样，是一种隐藏在寻常生活里的、沉稳可靠的设计。
后来，我跟学长提起那个下午，提起那张桌子。他想了想，说：“哦，那张老桌子啊，是好东西。不过，”他有点促狭地眨眨眼，“我当时就是看你转来转去像只没头苍蝇，怪可怜的。”我们都笑了。但我知道，那个角落，那张稳重的桌子，还有他那句对于“根茎”的随口点拨，已经像一颗种子，在我心里悄悄扎下了根。它让我在往后那些同样需要埋头耕耘的时刻，多了一份沉得下心去的耐心和底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