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淑娟和大狼狗澡穴
林淑娟和大狼狗澡穴
林淑娟把最后一筐草药倒在院坝里，日头已经偏西了。山里的黄昏来得急，一阵凉风顺着谷口灌进来，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。这风里，好像夹着一丝别的气味——不是草木香，也不是泥土味儿，倒像是……一股子浓重的、带着点腥臊的野兽气息。她心里咯噔一下，手里的竹筐差点没拿稳。
这念头不是凭空来的。村里老辈人嘴里传下来的故事，她打小就听过。说后山深处有个地方，叫“大狼狗澡穴”。名字土里土气的，可里头讲究大着呢。据说那是个天然的石穴，里头有一汪温泉，冬暖夏凉。早先年，是山里狼群和那些野狗们舔伤、洗澡的地盘。野兽嘛，受了伤，或是身上生了虫，就爱往那热水里泡，说来也怪，泡上几回，伤口好得特别快，毛皮也油光水滑的。
“都是瞎扯。”林淑娟的爹当年就这么撇着嘴说过，“那地方邪性，人去了要倒霉的。”可林淑娟不这么想。她采了半辈子药，认得山里的每一片叶子，偏偏对这个传说中的“澡穴”上了心。野兽都晓得找地方疗伤，那里头的水，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矿物？或者，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草药？这个“疗伤圣地”的秘密，像根羽毛，时不时就在她心里挠一下。
前几天，她进山时远远瞧见过那一片的地势。雾气缭绕的，看不太真切，但那股子硫磺混着别的什么的味道，倒是隐隐约约飘过来。她当时就留了意，悄悄在一棵老松树上刻了个记号。
眼下，这风里的气味，和那天的好像。林淑娟擦了擦手，心里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，压都压不住。去看看？就远远地看一眼？她盘算着，要是真能找到那地方，取点水样，或者看看穴口长着什么植物，说不定……说不定就能解开老辈人口里那点玄乎的传闻。
第二天天蒙蒙亮，林淑娟就背着个结实的竹篓进了山。篓子里除了采药的家伙事儿，还多了个葫芦瓢和几个小瓦罐。山路越走越偏，早就没了人踩出来的道，全凭着她多年采药的经验和树上那些不起眼的刻痕往前摸索。林子密得阳光都成了稀罕物，四下里安静得出奇，连声鸟叫都听不见。
这寂静，反倒让她心里有点发毛。她停下脚步，靠着一块大石头喘了口气。是不是太莽撞了？那地方既然叫“大狼狗澡穴”，保不齐现在还有野兽在那儿活动呢。正想着，前面树丛忽然“哗啦”一阵响动。
林淑娟浑身一紧，立马矮身躲到石头后面，手里紧紧攥住了药锄。等了一会儿，没见什么猛兽扑出来。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，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下，雾气格外浓郁，像烧开了锅似的翻腾着。那股子熟悉又陌生的气味，浓得几乎化不开——硫磺味里，确实混着一股淡淡的、类似野兽洞穴的腥气，但奇怪的是，并不难闻，甚至闻久了，觉得胸口那股常年采药落下的闷气都顺了些。
她拨开几乎齐人高的杂草，手脚并用地往下探。坡很陡，脚下全是湿滑的苔藓。突然，脚下一空，她“哎哟”一声，整个人顺着一个隐蔽的斜坡滑了下去。
七荤八素地停下来，林淑娟发现自己坐在一堆软和的枯叶上。眼前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，约莫有半人高。热气夹杂着那股复杂的气味，正从洞里一股股地涌出来。洞口周围的石头异常光滑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经年累月地摩擦过。石壁上，还生长着几簇她从未见过的蕨类植物，叶子肥厚，绿得发黑。
这就是了。林淑娟的心咚咚直跳，手心里全是汗。她凑近洞口，里面隐约传来“滴答、滴答”的水声，深邃得很。她没敢立刻进去，而是就着洞口的光，仔细查看那些蕨类和周围的泥土。泥土是暗红色的，捏在手里有种特别的滑腻感。
她在洞口忙活了半天，采了植株样本，又用葫芦瓢接了从洞内岩壁渗出来的水，小心灌进瓦罐封好。做完这些，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。洞里依旧幽深，仿佛藏着无数个老故事。她终究没往里走，那个“疗伤圣地”最核心的秘密，或许就在黑暗深处，但今天，这些发现已经足够了。
回去的路上，林淑娟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。背篓里的瓦罐沉甸甸的，她知道，自己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几株草、几罐水，更像是把一段飘在山风里的传说，给轻轻地拽了一角下来，踏踏实实地放进了自己的背篓里。山里的事儿，真真假假，有时候缺的，不就是第一个弯下腰去仔细瞧一瞧的人么。至于那洞穴深处到底还有什么，她摸着怀里温润的瓦罐，心想，日子还长，总有机会再来探探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