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每个星期都要我
爸爸每个星期都要我
我爸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，每个星期天下午，一定要我陪他下一盘棋。不是围棋，不是象棋，是那种老式的军棋，就是需要第叁个人当裁判、把棋子背对背竖在棋盘上的那种。你说现在谁还玩这个啊？手机里什么游戏没有？可他偏不，每个星期都准时把那个掉了漆的铁盒子拿出来，擦擦棋盘，然后朝我房间喊：“儿子，来，杀一盘！”
说实话，一开始我挺烦的。星期天多宝贵啊，我想睡个懒觉，跟朋友打打游戏，或者干脆发呆。可他呢，就坐在客厅茶几旁，摆好棋子，也不催，就那么等着。我妈悄悄跟我说：“你就陪他一会儿吧，他就这点念想。” 念想？我那时候不懂，觉得下军棋有什么好念想的。
后来我才慢慢咂摸出点味儿来。我爸下棋有个特点，他特别喜欢用“工兵”。就是那个最不起眼、只能排雷、挖地雷的小棋子。别人可能都把司令、军长当宝贝，他却总把工兵留到最后，小心翼翼地挪动，走一步想半天。我有时候不耐烦，催他快点儿，他就抬起头笑笑：“急什么，工兵有工兵的用处。”
有一回，我的“司令”早早地撞了他的“地雷”，炸了，我气得直拍大腿。他却慢悠悠地用他的小工兵，沿着铁路线，一点一点挪过来，把我剩下的地雷全给挖了。最后，他用那个不起眼的工兵，扛走了我的军旗。我愣住了，他点了根烟，眯着眼说：“看见没？工兵精神，就是不起眼，但能成大事。做人做事，别光盯着那个最风光的位置。”
那个下午，阳光斜照进客厅，照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棋盘上。我突然发现，他教我下棋，好像不全是为了下棋。每个星期的这盘棋，成了我们之间一种沉默的交流。他通过棋子的走法，在跟我说一些他平时说不出口的话。比如他总强调“排兵布阵”要有章法，就像他年轻时在厂里带班组，心里得有一本账；比如他常说“不能悔棋”，落子无悔，做了决定就要认。
再后来，我工作去了外地，挺忙的，电话都打得少。可每个星期天下午，手机还是会准时响起来。接起来，不是视频，就是他那头悉悉索索摆棋子的声音，然后是他有点不好意思的问话：“今天……还来得及下一盘不？就一盘，网上那种也行。” 我才知道，他为了能跟我“远程”下棋，专门让我表弟教他装了软件，学了半天。
那一刻，我鼻子有点酸。什么棋有那么重要啊？重要的从来不是棋。是他需要一个由头，一个能名正言顺把我“拴”在他身边一小时的由头。是我们之间那些不用明说、却在棋盘上传递了大半辈子的道理。是他想看看我，听听我的声音，知道我最近顺不顺。
现在，我懂了。爸爸每个星期都要我，要的不是我陪他消遣，要的是参与我的人生，哪怕只是以棋盘上“厮杀”一小时的方式。他要确认，那个他教了二十多年“排兵布阵”和“工兵精神”的儿子，在社会这个大棋盘上，走得稳不稳，过得好不好。那一颗颗棋子，是他能给我的、最朴素的铠甲。
这个星期的电话又快来了。我得提前把软件打开，等着。也许这次，我也该试试，多用用我的“工兵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