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哟、
色哟、
这声感叹，得拉长了调子念，才够味儿。“色哟、”——你听，是不是带了点儿惊讶，又有点儿心领神会的笑意？它不单指颜色，更是一种扑面而来的、活生生的感受。像是推开老屋的木门，午后阳光正正好打在八仙桌那方褪色的红绒布上，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跳舞。那一瞬间的光景，暖烘烘的，旧旧的，能让你愣神好一会儿。这就是“色”啊，它是有温度、有情绪的。
我们常说生活要多彩，可这“多彩”到底是什么呢？我想，它未必是调色盘上那种扎眼的鲜艳。清晨菜市场水灵灵的青菜叶子，带着露水的绿；傍晚收摊时，鱼贩子冲洗案板，淌过水泥地的那道混合着银鳞的污水，映着夕阳，有种疲惫又满足的复杂光泽。这些颜色不完美，甚至有点儿邋遢，但它们是活的，是日子一天天烙下的印记。
说到这儿，想起以前巷口有个画匠，专给人画灶王爷。他调色不用正经颜料，东家讨一点泡剩的茶叶渣，西家要一小块染布的靛青。他笔下的神像，颜色都灰扑扑的，可奇怪得很，贴在烟熏火燎的灶头，就是特别顺眼，好像它本来就该长那样。他说这叫“人气儿”养出来的颜色。现在想想，这大概就是一种“视觉温度”吧。那些标准化的、印刷精美的画像，反而没了这份活气。
我们眼睛每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了，屏幕里的颜色都太亮、太纯、太有目的性。看久了，眼睛会累，心也跟着乏。有时候，得主动去找找那些“不标准”的色彩。比如雨后的青石板路，深一块浅一块的湿润痕迹；比如用了多年的紫砂壶，让茶汤润出来的那股温润内光。这些颜色变化极慢，你得静下心，才能品出里头的好。这其实也是一种“视觉滋养”，让眼睛从强刺激里解脱出来，找回一点舒缓的节奏。
古人好像比我们更懂这个理儿。他们说“天色”，说“水色”，甚至说“病色”。颜色是状态，是气息。黛玉的“态生两靥之愁，娇袭一身之病”，那也是一种颜色，是透过肌肤透出来的生命底色。我们现在拍照，动不动就加滤镜，磨得光光的，调得艳艳的，美则美矣，却把那股子真实的“生”气给滤掉了。回头看看老照片，哪怕泛黄了，有划痕了，里头人物的眼神、衣裳的褶皱，那层淡淡的“时光包浆”，反而更有看头。
所以说，“色哟、”这声叹，叹的是一份相遇的机缘。你看见了，心里动了一下，或许还说不清道不明，但那瞬间的触动是真实的。它可能是一碗阳春汤面，撒上葱花后那一点悦目的翠绿；也可能是旧书店里，书脊上那些字体不一、褪色程度各异的书名。生活从来不缺颜色，缺的可能是我们停下脚步，带着点儿闲心，去接纳那份丰富甚至芜杂的耐心。
下次，当你被什么景象轻轻撞了一下视线，不妨在心里默念一句——色哟、。这声叹里，有发现，有懂得，也有那么一点点对生活本身的、轻轻的赞叹。它就在那儿，不慌不忙地，等着你的眼睛和心，同时抵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