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公么与儿女息厨房》
《公么与儿女息厨房》
老陈蹲在自家厨房门口,嘴里那根烟半天没点着。屋里传来“滋啦”一声,紧接着是女儿小敏的尖叫和儿子小磊的大笑。他听着,眉头皱成个疙瘩,心里那点烦闷像灶台上那锅忘了关火的汤,咕嘟咕嘟往外冒泡。
“公么”,是他们这儿的土话,大概就是“公共的什么”那个意思,含糊,边界不清。这词用在他家厨房上,真是再贴切不过。这方寸之地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成了他和两个孩子的“共享空间”,或者说,“博弈战场”。儿女都二十好几了,一个刚工作,一个还在读研,平时在外头光鲜亮丽,一回到这厨房,全都变了样。
老陈记忆里的厨房,是母亲的领地,规矩严明。酱油瓶永远摆在固定位置,抹布洗得发白,锅沿锃亮。那是充满“生活秩序”的地方。如今呢?小敏搞什么“分子料理”,桌上摆着滴管和量杯,说是用科学原理煮泡面,结果上次差点把抽油烟机点着。小磊沉迷健身餐,冰箱里塞满鸡胸肉和西兰花,水煮一切,厨房整天飘着一股“健康的苍白”味儿。老陈想煎条带鱼,都得先拨开那些瓶瓶罐罐。
冲突是免不了的。上周,就为了那口祖传的铁锅,爷仨差点吵翻天。老陈坚持用铁锅炒菜才有锅气,这是“家的味道”的根基。小磊嫌铁锅重、保养麻烦,还容易粘,不如他的不粘锅健康。小敏则站在中立的科技派,提议不如众筹买个最新款的智能炒菜机,彻底解放双手。叁个人,叁套道理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那口黑亮的铁锅蹲在灶上,像个沉默的裁判。
可怪就怪在这儿。吵归吵,一到周末晚上,这厨房又莫名其妙地热闹起来。小磊还是会一边念叨着油脂超标,一边帮老陈把切好的五花肉下锅煸炒。小敏嘴上说着“传统烹饪效率低下”,手上却仔细地帮爸爸调那一碗红烧的料汁,甚至偷偷用手机测着糖色变化的温度。老陈呢,一边掌勺,一边忍不住指点:“火候,关键是火候。这得凭感觉,你那些仪器测不出来。”
油烟机嗡嗡响着,蒸汽模糊了玻璃窗。叁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晃动着,交迭着。锅里翻滚的,似乎不只是食物。老陈忽然有点明白了。这厨房的“公么”状态,争的不是锅碗瓢盆归谁用,而是这个家,今后的日子,该飘着什么味儿。他的“秩序”和“家的味道”,儿女的“新潮”与“健康”,都在这一方天地里碰撞、妥协、慢慢融合。
那天,小敏的实验成功了——她用低温慢煮法,做出了极其嫩滑的蒸蛋,淋上老陈熬的葱油。小磊的水煮鸡胸肉,也被老陈用生抽、香醋和一点辣椒油调了个汁,拌得有了滋有味。饭桌上,没人再提之前的争论。老陈嚼着女儿做的蛋,心里想,这口感,是有点不一样,但,还真不赖。
厨房还是那个战场,但硝烟味渐渐淡了,多了点实验田的趣味。老陈依然守着铁锅和火候,但也会让小敏教他用手机查新菜谱。小磊偶尔也愿意尝一块老爸做的、油光发亮的红烧肉。那种绝对的、由一个人定义的“家的味道”,好像在悄悄松动,生长出新的枝桠。这过程挺慢,像小火慢炖,急不来。
今晚,女儿说要试试复刻奶奶的腌笃鲜,儿子主动申请去市场买笋。老陈没说话,起身把厨房中间那块地方清了清,腾出个大位置。他知道,一会儿这里又会摆满叁代人各自认定的“正确”食材和工具。但没关系了。这“公么”的厨房,吵吵闹闹的,或许才是家真正活着的证明。味道嘛,总是在变,只要一起围着灶台忙碌的人没散,这日子,就总能过出热腾腾的香气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