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和儿媳》11
《么公和儿媳》11
日子就像村口那条河，看着平静，底下却总有暗流。自打上次那场风波过去，么公和春梅之间，好像多了点什么，又好像少了点什么。少了的是那份绷着的客气，多了的，是偶尔一个眼神交汇时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。这天晌午，太阳毒得很，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喊，听得人心里头燥。
春梅在院子里晒豆角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。么公蹲在屋檐下头，手里编着竹篓，眼神却不时飘过去。他看见春梅的背心湿了一小片，贴在身上，心里头忽然像被什么撞了一下，赶紧低下头，手里的篾条却不听使唤，差点划了手。“这老天爷，热得邪乎。”他嘟囔了一句，像是说给自己听，又像是想打破这闷人的安静。
“是啊，么公，您进屋歇着吧，这儿晒。”春梅回过头，用胳膊擦了擦汗，脸上红扑扑的。她这一回头，正好对上么公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目光。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，又同时飞快地挪开。空气里那股燥热，仿佛更黏稠了。这种微妙的气氛，最近时常出现，像春日河面上的薄冰，看着没事，踩上去却要格外小心。
“我……我没事，这点热算啥。”么公清了清嗓子，手里加快了动作，“这篓子快成了，明天赶集，正好拿去卖。”他提起赶集，春梅眼睛亮了一下。儿子阿强在外头打工，寄回的钱不多，家里开销，就指着么公做点手艺，加上春梅种点菜、养几只鸡鸭。这经济上的担子，是实实在在压在两个人肩上的。说到“家庭责任”，谁都不敢松一口气。
“那……那我明儿个跟您一块儿去吧。”春梅把豆角铺匀，声音轻轻的，“我攒了些鸡蛋，也拿去卖了，扯点布，给娃做件秋衣。”她说的是小孙子。提到孩子，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紧绷感，才似乎找到了一个稳妥的落脚点。家庭责任，像一条看不见的线，把他们牢牢系在这个院子里，系在共同的生活里。
“成。”么公点点头，没再多话。可心里头，却翻腾起来。一起赶集，路上就得走一个多钟头。村里人看见了，会不会又嚼舌根？上次那些风言风语，好不容易才压下去。可看着春梅期待的眼神，他又说不出口拒绝的话。这个家，里里外外，确实离不开她。他忽然觉得，自己这个么公，当得有点窝囊，有点……说不出的滋味。
傍晚，暑气消了些。春梅在灶房做饭，么公在院子里劈柴。柴刀起落，发出沉闷的“哆哆”声。春梅隔着窗户看着么公的背影，那身板还算硬朗，但动作明显不如以前利索了。她心里头莫名一酸。这个男人，不是她的丈夫，却是这个家里，唯一能扛事、能商量的男人。他们之间，隔着辈分，隔着礼数，可也靠着一种难以言说的“相互扶持”，才把这个家撑到了今天。这扶持里头，有感激，有依赖，或许还有些别的，谁也不敢细想的东西。
饭桌上，照例安静。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。小孙子叽叽喳喳说些幼稚的话，才添了点生气。“么公，明天早点走，凉快。”春梅给么公夹了一筷子菜，很自然地说道。“嗯，晓得。”么公应着，扒了一口饭。那饭菜的滋味，似乎比往常更具体了些。
夜深了，么公躺在床上，却睡不着。窗户开着，能看见外头模糊的树影。他想起春梅刚嫁过来时的样子，怯生生的，话不多。这几年，风里雨里，地里灶头，她竟慢慢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。而自己，似乎也从一开始单纯的“公公”，变成了某种……更复杂的角色。是长辈，是伙伴，是共同面对生活艰辛的战友。这种“相互扶持”的关系，早已超越了简单的亲情，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。
隔壁屋里，春梅也睁着眼。她听着么公那边隐约的翻身声，知道他也没睡着。明天要一起出门，像寻常人家一样。这想法让她心里有些忐忑，又有些隐隐的、不该有的期盼。她赶紧掐了自己一下，把思绪拉回来。她提醒自己，记住自己的身份，记住这个家的不容易。一切的心思，都得藏好了，捂严实了，就像这沉沉的夜色一样。
月亮悄悄爬过窗棂，把清辉洒在寂静的院落里。明天，太阳照常升起，日子还要继续。么公和春梅，就在这寻常的日子里，揣着各自的心事，守着这个家，也守着那条看不见的、却又无比清晰的界限。前方的路还长，这其中的酸甜苦辣，也只有他们自己，一步一步去丈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