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影院91
午夜影院91
老王关了灯，陷进那张有点吱呀作响的沙发里。屏幕的光，成了屋里唯一的光源，幽幽地映在他脸上。他点开那个叫“午夜影院91”的文件夹，动作熟稔得像打开自家冰箱。这个习惯，从他儿子去外地上大学后，就雷打不动了。他说，这黑透了的夜里，得有点光，有点声儿，心里才不空。
今晚放的是部老片子，讲七八十年代县城电影放映员的故事。胶片机咔哒咔哒转着，光束穿透黑暗的影院，灰尘在光柱里跳舞。片子里的放映员老陈，正为第二天给乡下送电影片发愁，拖拉机坏了，他得蹬着那辆二八杠，驮着几十斤重的胶片箱，赶几十里山路。
看到这儿，老王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边的遥控器。他现在找部片子，拇指动一动就行，海量的片库，高清的画质，快进倒退随心所欲。可不知怎的，他忽然觉得手里这轻巧的玩意儿，有点没分量。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，搬个小板凳，挤在公社晒谷场上看露天电影的情景。那时候，放映员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，孩子们追着他们的自行车跑，就为了摸一摸那神秘的胶片盒。一部《地道战》，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，每次看到高传宝喊“打一枪换一个地方”，全场还是会跟着一起吼，那股劲儿，能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那才叫看电影啊。老王想着，不完全是看那个故事，是看那片星空下黑压压的人头，闻着空气里蚊香和汗味混在一块的气息，是等着机器出故障时全场一起“哦——”地起哄。那份期待，是扎扎实实的，等一个月，就为那一晚。
一份过期的等待
屏幕里，老陈终于蹬到了村子。银幕挂在两棵老槐树中间，村民们早早吃了饭，端着碗就来了。胶片转动，音乐响起，整个村子都安静下来，只有电影里的对白和偶尔传来的虫鸣。一个小娃娃看到紧张处，哇一声哭了，马上被他娘搂进怀里，轻轻“嘘”了一声。那画面，让老王鼻子有点发酸。
他现在这“影院”，高级，私密，要啥有啥。可也太安静了，安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。看到好笑处，笑声撞在墙壁上，又弹回来给自己听；看到煽情处，连个递纸巾的人都没有。他忽然琢磨起“放映”这个词。以前放电影，是把光“放”出去，照给一群人，欢乐和感动是流动的，是会传染的。现在呢？现在这顶多算是个“接收”，所有的东西都朝着他一个人来，闷头砸进来，来不及消化，下一波又来了。
那份因为稀缺而珍贵的“期待感”，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当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，那份得到时的快乐，好像也跟着打了折。他想起儿子上次视频时说，现在都用手机刷短视频了，谁还正经看一部电影啊，几分钟看完解说就得了。老王当时还训他浮躁，可现在自己对着这满硬盘的资源，不也常按着快进键吗？
片子快结束了，老陈收拾器材，村民们帮着打手电，道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，约定下次再来。光影散去，星空重现，人们叁叁两两地聊着剧情，走回各自的家，那个夜晚因为一部电影而有了共同的温度。老王面前的屏幕，也暗了下去，演职员表缓缓上升。屋里彻底黑了，比刚才更黑。他坐在黑暗里，没急着去开灯，也没急着找下一部。
窗外的城市还有零星灯火，但离他很远。他忽然有点怀念晒谷场上那带着毛边的光柱，怀念那股子混杂的人味儿，甚至怀念那份需要漫长等待的焦灼。“午夜影院91”里什么都有，可好像，又少了点什么最关键的东西。那个东西，大概就叫“在一起”吧。他叹了口气，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，显得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