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房间传来妈妈的声音
爷爷房间传来妈妈的声音
这事儿得从上个周末说起。我回老家看爷爷,他最近腿脚更不利索了,总爱一个人待在老屋里。那天下午,院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叫。我拎着一袋刚买的水果,穿过晒着稻谷的场坪,正要推开堂屋的门,却突然愣住了。
声音是从爷爷那间朝南的卧室里传出来的。没错,是妈妈的声音,又轻又软,好像在哄小孩。“爸,该喝水了,温水,不烫的。”我心头一紧,妈妈不是早上跟我说,今天厂里要加班,得晚点才能过来吗?怎么这会儿就在屋里了?我放轻脚步,凑到那扇虚掩着的旧木门边。
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,絮絮叨叨的,说的全是些零碎事儿。“您看这盆茉莉,我给您挪到太阳底下了,香着呢。”“昨天那出戏,我帮您用手机找着了,待会儿放给您听。”这语调,这说话的习惯,分明就是妈妈。可透过门缝,我只看见爷爷靠坐在藤椅里的背影,旁边并没有其他人。阳光透过窗棂,把浮尘照得清清楚楚,屋里除了爷爷,再没第二个身影。
我心里有点发毛,又觉得奇怪,干脆轻轻敲了敲门,喊了声“爷爷”。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。爷爷慢慢转过头,看见是我,脸上皱纹舒展开,笑了:“回来啦?”我推门进去,眼睛忍不住四下扫了一圈。房间里还是老样子,一张床,一个衣柜,一张摆着收音机和老花镜的桌子。那声音,像是被这满屋的阳光给蒸发了。
“爷爷,刚才是……我妈在跟您说话?”我试探着问。爷爷端起桌上的搪瓷杯,喝了一口水,慢悠悠地说:“哦,你妈啊,她怕我闷,弄了个新鲜玩意儿。”他指了指桌上那个看起来像个小音箱的东西。我拿起来一看,是个简单的智能语音设备,屏幕暗着。
爷爷有点不好意思似的,搓了搓手:“我眼神不好,手指头也粗,不会用手机。你妈就录了好多话在里面。什么时候该吃药,什么时候要起来走走,天气变了要加衣服……到点了,它自己就响了。有时候是提醒,有时候就是随便唠唠家常。”他顿了顿,眼睛望着窗外,“听着声儿,就跟她在跟前似的,心里踏实。”
我忽然就明白了。那些我听到的“妈妈的声音”,是妈妈提前一句一句录好的。她得上班,得操持我们城里的家,没法时时刻刻陪在爷爷身边。可她用这种方式,把自己的牵挂和照顾,掰开了,揉碎了,填进了爷爷独处的每一个空隙里。这声音成了跨越距离的陪伴,让这间老屋不那么空荡冷清。
那天傍晚,妈妈真的匆匆赶来了,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。我和爷爷坐在院子里。忽然,爷爷房间里又准时传来妈妈录制的声音:“爸,傍晚风凉,记得把窗关小点。”厨房里炒菜的声音正响,妈妈并没听见。爷爷却像得了指令,笑眯眯地,真就慢慢站起身,去关那扇窗了。
我听着两层几乎重迭在一起的声音——一层从厨房传来,带着锅铲的铿锵和活生生的气息;另一层从房间传来,温和、准时,像设定好的温暖程序。它们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我们这个家,在眼下这个阶段,最朴素的守护方式。科技或许只是工具,但里面流淌的,是最古老的情感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妈妈在屋里喊吃饭了,那声音真真切切,和录音里的,一样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