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鲜老妓女叠叠叠飞飞飞
朝鲜老妓女叠叠叠飞飞飞
这标题看着扎眼吧?我头一回在旧书摊那本泛黄的回忆录里瞥见这行字,心里也咯噔一下。不是猎奇,是那六个字母“叠叠叠飞飞飞”像锈钉子似的,硬生生楔在“朝鲜老妓女”这五个沉重的汉字后面,硌得人眼睛生疼。
书页脆得不敢用力翻。作者是个战后留在平壤做生意的华侨,上世纪七十年代偷跑回国后写的。里头断断续续提到一个叫“粉妹”的女人——当然这不是本名。书里说,她是战争年代活下来的,在平壤郊外一处灰扑扑的街区,做些“见不得光的营生”。老华侨写她,笔墨吝啬,却有一处细节揪着人:这女人偶尔会对着来往的年轻士兵,含糊地吐出几个音,像是“比……比……比”,接着喉咙里滚出一串模糊的“哇呜”声,没头没尾的。
这“叠叠叠飞飞飞”到底是什么?是某种暗号?是名字的残缺发音?老华侨没解释。他只写,有一次喝了点地瓜酒,“粉妹”蜷在煤炉边,眼睛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,忽然说了一句:“那是广播里的声音啊……以前……以前河对岸飘过来的。”
这话像把钥匙,冷不丁捅开了一扇门。河对岸?哪个岸?我顺着这线索往下想。战后那些年,半岛南北隔绝得像两个星球。但电波是拦不住的。尤其在寂静的深夜,短波收音机小心调对了频率,或许就能捕捉到一丝来自彼岸的杂音。那些信号时强时弱,夹着滋滋啦啦的噪音,有时是音乐,有时是新闻播报。
“叠叠叠”会不会是某个电台的呼号前缀?而“飞飞飞”,像极了模仿电台干扰或信号切换时的杂音?一个大胆的猜测冒出来:这个被生活碾进尘土里的女人,她念叨的,会不会是很多很多年前,偶然从隐秘收音机里听到的、某个南方电台的片段记忆?那串字符对她而言,不是一个词,而是一把声音的钥匙,拧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幻影——一个充斥着陌生音乐、不同话语、她永远无法抵达的“那边”。
这个猜测让我后背发凉。如果真是这样,那这六个字母,就不仅仅是一串密码。它是一个人在极端封闭与贫瘠中,用尽力气从铁幕缝隙里抠出来的一点点“光”,哪怕那光只是声音的幻象。她或许根本不懂那广播在说什么,但那声音本身,就代表着“别处”,代表着与她凝滞人生截然不同的、一种流动的可能性。她把这点残响含在嘴里,像含着一块快化没的糖,在那些最麻木的时刻,偷偷舔一下,给自己一点虚幻的甜味。
老华侨的书在最后几页提到,“粉妹”消失在一个严冬。那片街区改造,她像旧墙皮一样被铲掉了,不知所终。那本回忆录的出版年份很早,如今知道的人恐怕没几个了。可这串“叠叠叠飞飞飞”却留了下来,带着它全部的秘密与沉重。
我们总热衷于破解历史谜题,寻找宏大叙事。但有些谜面,本身就是一个普通人一生的谜底。它无关阴谋,无关传奇,只关乎一个卑微生命,在巨轮碾压下的缝隙里,如何用尽力气去记住几个毫无意义、却又意味着整个世界的音符。她留下的不是故事,是一个回荡在历史夹层里的、微弱的“杂音”。这杂音诉说的,是人性里那种对“他处”的本能向往,是信息隔绝年代,一个灵魂对于“声音”的卑微渴望。这份渴望如此具体,又如此虚幻,最终只缩写成谁也读不懂的、标题上这行冰冷的字符。
台灯下,我合上书。夜色深浓,窗外一片寂静,没有杂音。但那串字母,却仿佛还在空气里,滋滋地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