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公与媳妇3
么公与媳妇
村里人都知道,张么公是个倔老头。老伴去得早,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,盖了新房娶了媳妇,本该享清福了,可他那脾气,跟屋后那棵老槐树似的,又硬又扎人。儿子常年在外打工,这屋檐下,就剩下一老一少,公媳两个。
媳妇叫春梅,是邻村嫁过来的,性子温和,手脚也勤快。可自打进门,跟么公的话就没说透过。一个觉得对方老古板,油盐不进;一个觉得年轻人毛躁,不懂规矩。饭桌上常常是安静的,只有筷子碰碗的声响。
矛盾的根,往往埋在琐碎里。春梅喜欢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,花花绿绿的,她说太阳好,干得快。么公看了却皱眉,觉得“妇道人家的衣物,大剌剌地晒着,不成体统”。他憋了两天,终于在第叁天清早,把晾衣绳挪到了屋侧背阴处。春梅下班回来一看,衣服还潮着,心里那点委屈,就跟梅雨季的苔藓似的,悄悄漫了上来。
但她没吭声。只是第二天,她起得更早,把衣服晾回原处,还特意把么公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衫,晒在了最向阳的位置。么公遛弯回来,看见阳光下自己的衣服暖烘烘的,那点固执,好像被晒化了一个角。
转机出现在去年秋收。儿子寄回来一台智能手机,让春梅教么公看看视频,解解闷。么公起初是抗拒的,说那是“瞎眼的玩意儿”。春梅也不急,只是偶尔在剥豆子的时候,放点老戏,音量不大,咿咿呀呀的,刚好飘进么公的耳朵里。有一天,放的正是他年轻时最爱的《四郎探母》。
么公坐在门槛上,听着听着,手里的烟忘了抽。春梅瞥见了,把凳子往他那边挪了挪,屏幕微微倾斜。那一下午,谁也没多说话,只有戏文在院子里流淌。打那以后,看会儿老戏,成了两人间不成文的“约定”。春梅慢慢教他怎么点,怎么滑。么公学得慢,但认真,手指头戳在屏幕上,小心翼翼的。
有一回,春梅感冒发烧,浑身没劲儿。强撑着起来,却发现灶台上温着小米粥,旁边还有一小碟酱菜。碗底下压着张纸条,是么公那歪歪扭扭的字:“吃了,发汗。” 春梅捧着那碗粥,眼泪差点掉进碗里。这碗粥,比什么话都管用。
现在嘛,村里人有时能看到,春梅挽着么公的胳膊,去村口卫生所量血压。么公还是话不多,但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,好像被什么东西熨得平展了些。春梅呢,偶尔会跟娘家打电话,笑着说:“咱家这老宝贝,现在会自己找天气预报看了,可比以前好‘伺候’多啦。”
日子就像门前的溪水,静静淌着。那些磕碰,被时间磨成了鹅卵石,垫在脚底下,走得反而更稳当了。一个屋檐下的冷暖,终究得靠一点一滴的体谅去焐热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