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的母亲如如
年轻的母亲如如
如如今年二十八，女儿刚满叁岁。她有时对着镜子，会有点恍惚——镜子里的那个人，眼角好像有了点若隐若现的纹路，不是皱纹，是那种被时间轻轻抚过的痕迹。她会伸手碰碰，心里嘀咕：“这就是当妈的样子吗？”
生孩子以前，如如的生活是另一番光景。她是公司里挺拼的那种姑娘，下班后还能踩着高跟鞋跟朋友喝一杯。周末要么在美术馆，要么在去郊外的路上。那时的“累”，是项目赶工的累，是玩得太疯的累，睡一觉、泡个澡就能缓过来。现在呢？现在的累，是种沉在骨头缝里的感觉，像背景音，嗡嗡地响着，提醒你有个小生命每时每刻都依赖着你。
女儿叫暖暖。暖暖有个本事，能在如如最困的凌晨叁点，精神抖擞地醒来，要求“妈妈讲恐龙”。如如抱着她，靠在床头，眼皮打架，嘴里还得机械地念叨：“霸王龙，很大很大……牙齿，很尖很尖……”那一刻，她觉得自己像个电量告急却强制开机的机器人。可当暖暖软软的头发蹭着她下巴，带着奶香的气息喷在她脖子上，那种被需要、被全然信赖的温暖，又会像一小股暖流，悄悄把那份疲惫化开一点。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最奇妙的矛盾吧，累到极致，却又被一些细微瞬间稳稳托住。
如如发现，当妈像是一场漫长的“自我重塑”。她得把从前那个“如如”打碎了，再一点点把“妈妈如如”拼起来。这过程可不容易。有次她难得约了从前同事吃饭，聊起行业新动态，人家说得眉飞色舞，她却插不上什么话。她脑子里装的，是哪个牌子的尿不湿透气，是儿童医院下午门诊的人多不多。那一瞬间的疏离感，让她心里空落落的。
但你说她失去了自己吗？好像又不是。她只是把生活的重心，挪了挪位置。她开始学着在零碎时间里找自己。比如，等暖暖睡着的午后，她会给自己泡杯茶，不是匆匆灌下，而是真的坐下来，看茶叶在杯子里慢慢舒展。或者，在推着婴儿车散步时，她会比以前更留意路边的梧桐树是怎么一天天变绿的。这些瞬间很短，却让她感到一种踏实的安宁。
暖暖最近爱问“为什么”。天为什么是蓝的？小鸟为什么会飞？如如常常被问住，只好老老实实说：“妈妈也不知道，我们一起去查查好不好？”于是，母女俩头碰头地翻绘本、看动画。如如觉得，自己好像也跟着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世界。她开始理解，亲子陪伴从来不是单向的付出，它更像是一趟共同成长的旅程。她在教暖暖认识世界，暖暖也在拽着她，让她停下匆忙的脚步，去发现那些曾被忽略的、简单的好奇与美好。
当然，日子不全是温馨画面。也有崩溃的时候。比如暖暖把一整瓶酸奶倒在地毯上，而如如刚收拾完满地的玩具。她会深吸一口气，心里默数到十，然后认命地拿抹布。丈夫有时看她太紧绷，会接过孩子，把她“赶”出家门：“去，自己逛一个小时，买杯咖啡，别急着回来。”
如如走在街上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，手里握着那杯热拿铁，会觉得这一个小时的自由，珍贵得像偷来的一样。她慢慢明白，一个好的母亲，未必需要满分。她可以累，可以烦，可以有不那么“伟大”的时刻。情绪共鸣是真实的，她不需要永远做情绪稳定的超人。承认自己的局限，反而让她更柔软，也更坚韧。这份领悟，让她在回到那个有点乱、但充满奶香味的小家时，心里多了份从容。
前几天，暖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，把一块自己都觉得好吃的饼干塞进如如嘴里，含糊地说：“妈妈，甜。”如如嚼着那块有点糊、有点碎的饼干，突然鼻子就酸了。所有的熬夜，所有的腰酸背痛，所有被搁置的梦想和计划，仿佛都在那一刻，找到了意义。她搂住女儿，亲了亲她带着饼干屑的小脸。
如如还是常常会累，镜子里的人也确实和几年前不一样了。但她眼神里多了点东西，那是一种经过琐碎日常磨砺后的光亮，温和，却很有力量。她知道，家庭责任是副沉甸甸的担子，但扛着它往前走，脚下踩出的每一步，都让她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，热烈地、具体地活着。未来的路还长，她这个年轻的母亲，正和怀里的小人儿一起，摸索着，学习着，跌跌撞撞地，走向前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