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1丨九色丨同事
91丨九色丨同事
老张最近有点不对劲。往常午休，他总爱端着保温杯，凑到我们这边聊聊球赛，或者抱怨两句食堂的油水。可这几天，他总是一个人缩在工位角落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，手指划得飞快，脸上时不时还闪过一种…怎么说呢，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奇怪神色。我们打趣他：“老张，捡着宝啦？”他就像受惊的兔子，猛地锁屏，干笑两声：“没啥，看个新闻。”
这“新闻”看得可真投入。有回我路过，眼角余光瞥见他屏幕上一片花花绿绿的图表，跳动的数字，还有那种闪烁的、极具诱惑力的按钮。我心里咯噔一下，想起前段时间他念叨过，说什么朋友有门路，知道个“好项目”。我当时忙着改方案，也没往心里去。现在这情形，怕不是那“好项目”找上门了。
果然，没出两天，老张开始有点神叨了。抽烟时，他会压低声音，眼里放着光，跟我说什么“倍投计划”、“稳赚不赔”，还有什么“九色”平台，听着就玄乎。他说得天花乱坠，什么颜色代表不同“盘口”，什么“分析师”内幕精准。我听着，那感觉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，模糊，但又透着一种危险的光泽。我试着问他：“这钱，这么好赚？平台靠什么盈利？”他摆摆手，一副我“不懂行”的样子：“数据！人家有大数据分析，跟着走就行。我小试了几把，还真有点甜头。”
“甜头”。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，让我后背有点发凉。我见过太多以“甜头”开始的糟心事了。那点初始的盈利，不就是最香的鱼饵吗？等你觉得真容易，忍不住加大投入，那水面下的钩子，可就紧紧咬住你不放了。老张说的那个“九色”分析，听起来复杂高端，可剥开那层技术外壳，里头裹着的，不就是最原始的贪婪和对不确定性的疯狂追逐吗？哪有什么“稳赚不赔”的买卖，无非是设计好的概率游戏，庄家永远站在赢面大的那边。
又过了个把星期，老张的话明显少了。中午也不再玩手机，常常对着电脑发呆，眼圈发黑。有次在洗手间，我听见他压低声音打电话，语气焦躁，带着哀求：“再周转我一点，就一点，我肯定能翻本…”翻本？这个词一出来，事情就再清楚不过了。他掉进去了，而且陷得不浅。那曾经让他眼放光彩的“九色”图表，现在恐怕成了噬咬他积蓄和心神的黑白漩涡。
我想起他年初还乐呵呵地说，今年攒的钱够给闺女换个更好的钢琴。现在呢？我没敢问。作为同事，或者说，作为一个还算熟悉的朋友，我感到一种无力。当初那些提醒，在他被“甜头”蒙住眼睛的时候，显得那么苍白。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，直接揭伤疤可能只会让他更难堪。或许，我能做的，就是在下班时，像往常一样拍拍他肩膀，喊他一起去吃碗面，聊点别的，足球，孩子，什么都行，给他一个暂时喘口气的、属于正常生活的空间。
这件事像一块石头压在部门里。大家心照不宣，偶尔交换一个忧虑的眼神。它提醒我们，那些看似遥远的风险，其实就潜伏在身边，穿着“机遇”、“内幕”、“高科技分析”的华丽外衣。它瞄准的，往往就是我们对现状的那点不甘，对“快速改变”的那丝渴望。老张是个老实人，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，谁能想到他会一头栽进这么个坑里。虚拟世界里的“九色”迷盘，映照在现实中，只剩下焦虑的灰白和债务的深黑。我们这些旁观者，除了叹息，或许也更该看清：真正的价值，从来不在那些闪烁不定的数字和颜色里，而在我们踏踏实实流淌的汗水，和身边触手可及的、平淡却安稳的日子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