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姥姥家进入妈妈身体
去姥姥家进入妈妈身体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玄乎,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意思。别急,听我慢慢道来。
前阵子回老家,我妈翻箱倒柜地收拾旧物,忽然“哐当”一声,掉出来个铁皮盒子。盒子上锈迹斑斑,锁扣都松了。我凑过去看,我妈却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,轻轻拂去灰尘,眼神忽然变得很远,嘴里喃喃道:“这是从你姥姥家带来的……”
她打开盒子。里面没什么金银细软,只有几封边角磨毛了的信、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、一枚褪色的顶针,还有一张黑白照片。照片上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,站在土坯房前,笑出一口白牙。那眉眼,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我妈,可又分明是我姥姥年轻时的模样。
我妈拿起那本笔记本,纸张脆得好像一碰就要碎。她小心翼翼地翻开,指着一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让我看:“今日卖鸡蛋得八毛,给丫头扯了尺花布,她乐得直转圈。”那字迹我认得,是我姥姥的。我妈说,丫头就是她。那时候家里穷,一尺花布就是天大的欢喜。
“我以前老嫌你姥姥抠门,唠叨,什么都不懂。”我妈摩挲着那页纸,声音轻轻的,“直到我自己当了妈,才咂摸出这字里行间的滋味。什么叫‘进入妈妈身体’?不是真的钻进去,是某一天你忽然就懂了,懂了她当年的柴米油盐,懂了她那些没说出口的难,懂了她看你时,那眼神里沉甸甸的东西。”
她接着往下翻,絮絮叨叨地讲。讲姥姥怎么在煤油灯下给她缝书包,讲叁年困难时期怎么偷偷把饭匀给她,讲她出嫁那天,姥姥躲在灶房里半天没出来。这些故事碎片,以前也听过,可那天听着,感觉完全不同。那些遥远的、属于姥姥的瞬间,仿佛透过妈妈的声音和神情,一点点流进了我的感知里。我突然觉得,我好像通过妈妈,触碰到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。
这大概就是一种“血脉回溯”吧。不是玄妙的灵魂附体,而是一种理解的贯通。你沿着母亲这条生命之河往上走,去看她的源头,去看塑造了她的那些风雨和阳光。你看到她曾经也是个小姑娘,有她的怕和爱,有她的遗憾和梦想。然后你恍然大悟,原来她现在的样子,藏着那么多过去的痕迹。
那天下午,我们母女俩就坐在老屋的光阴里,对着一个铁皮盒子,说了好久好久的话。我妈说了许多我从未听过的、对于姥姥的细节。说到动情处,她眼圈红了,我也鼻子发酸。那一刻的“懂得”,比任何书本上的道理都来得深切。
临走时,我妈把那张黑白照片郑重地放回盒子,却把顶针拿出来,放在了我的手心。“这个你留着,”她说,“不是什么值钱东西,就是个念想。”那枚顶针凉凉的,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光滑。我握在手心,仿佛握住了两代母亲指尖的温度。
回城的路上,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,心里沉甸甸的,又暖洋洋的。去了一趟“姥姥家”,透过那些旧物与往事,我好像真的“进入”了妈妈的身体——进入她的记忆,她的情感,她的来路。我明白了,爱和理解,就是这样在一代又一代的“血脉回溯”中,悄然传递,生生不息。而那个铁皮盒子,就是通往过去的钥匙,轻轻一旋,便打开了一个女人,乃至一个家族温柔而坚韧的内核。